完颜骨努避开了左丘冰冷得如同实质的目光,双手交握着,“先生是高才,自然知晓……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多时候……只是……一句让人热血沸腾却害人害己的空话。”
他像是在说服左丘,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左丘缓缓站起身。
“受教了。”他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讥讽,只有一种透彻骨髓的疲惫、失望、以及……彻底的放弃。
那杯滚烫的羊奶酒,他甚至没有看一眼。
他朝着这位草原上最大的懦夫微微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然后,再不犹豫,转身掀开皮帐帘幕。
刺骨的寒风瞬间涌了进来,吹散了帐内那令他作呕的羊奶酒香和腐朽的妥协气息。
左丘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沉沉的黑夜里。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奔跑!
时间!每一息都是黑门关袍泽的性命!既然此路不通,已成死局!那他……必须立刻!
马上!赶回那座即将被血海淹没的孤城!
回到……那个绝不会退缩半步的元帅身边!
回到……那最后一道以血肉铸就的闸门前!
营帐内,左丘回来之后便讲述了和女真王之间的交谈,此时气氛如同凝结的冰。
“不结盟?!”
霍成疾的声音如同炸雷,他猛地站起身,怒骂道:“懦夫!竖子不足与谋,那完颜骨努就是个裹在狼皮里的绵羊,被匈奴人割肉都割习惯了,连伸出爪子挠一下都不敢!”
左丘疲惫地闭上眼,方才偏帐中完颜骨努那懦弱、麻木的面孔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万颜骨努那份为了“保全”而宁愿永世为奴的论调,如同腐败的沼泽气,几乎让他窒息。
“好了,成疾。”左丘声音低沉。
强行压下自己翻腾的心绪与对黑门关的滔天焦虑,“多说无益,女真畏首畏尾,已是定局,此地多留无益,立刻收拾行装!”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是彻骨的冷静:“传令!全军立刻收拾,抛弃一切辎重累赘,只带干粮清水兵刃马匹。一盏茶时间内,必须整备完毕,目标,黑门关!驰援元帅!”
左丘的命令驱散了帐内因失望而弥漫的颓丧。
所有人立刻动了起来,拆卸帐篷、打包干粮、整理马鞍、检查兵刃。
黑门关!每一息都是同袍的血!沐灵夏在死守!兄弟们用骨头在填关墙!不能再耽误了!
营帐帘幕翻飞,冷厉的夜风灌入。
突然!
“呜——呜——呜——”
沉重、苍凉、如同巨大牛角制成的号角声,骤然撕破了草原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