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仅仅过了片刻。
那简单重复、柔和起伏的音节,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开始顽固地渗入大脑疲惫的缝隙。篝火的暖意、连日的厮杀透支、深沉的夜色……所有能诱发困倦的因素被这旋律悄然放大。
一个……两个……
哈欠如同会传染般蔓延开来。强撑的眼皮开始沉重。
“……呼……唔……”鼾声,细微但清晰,开始从女真士兵的人群中响起。
一个壮硕的百夫长,上一刻还抱着弯刀,下一刻头就歪了下去,靠在同伴肩头睡熟了。围坐的士兵们,身体不受控制地慢慢佝偻下去,眼皮沉重地打架。
就连赫图喇自己,也感到一股浓重的睡意如同无形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志。
“……好听……”他嘀咕着,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困倦。
他强撑着睁开眼,目光扫视全场:朔风营的士兵?大部分都靠在背囊或马鞍上,眼睛闭着,似乎也已沉沉睡去……那个最警觉的霍成疾?此刻也背对着篝火侧卧着,呼吸均匀,胸膛起伏……鼾声不小?
赫图喇心中最后一丝紧绷的弦似乎松了。
“左丘……不知道密令……还在给我们唱歌……”赫图喇脑子有些混沌地想,“明天……明天等天亮……找个更好的时机,在营地外……动手……”
这个念头仿佛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沉重到极点的眼皮终于缓缓合上。
几息之后,低沉的、属于壮汉的鼾声,从赫图喇的口鼻中发出,与周围女真士兵的鼾声、风声混在了一起。
整个营地,除了风声和此起彼伏的鼾声,一片死寂。火堆的光芒只照亮了中央一小片区域,四周的黑暗如同浓墨。
左丘的歌声早已停止。他缓缓起身,像一只夜行的猫,脚步无声地走到鼾声正浓的赫图喇身边。
“赫图喇?”左丘的声音极轻,如同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没有反应,只有均匀而深沉的呼吸。
“赫图喇兄弟?”左丘稍微提高一点音量,甚至伸出手,轻轻推了推赫图喇的肩头。
回答他的,是赫图喇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侧翻个身,咂了咂嘴,睡得更加深沉。
他甚至梦呓般呢喃:“……女真……勇士……归宿……在草原……不在他乡……呼……”
确认无误。左丘站直身体,眼中最后一丝温和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原般的冷静与决断。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对着霍成疾刚才躺下的方向,在篝火映照下非常自然地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迅速而清晰地对着虚空点了一下“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