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你们都要拆了,你们先拆,反正我们田也借了,碑也垒坝了,还要拆百年的桥……反正,你们家还能拆!你家也有钱重新盖!俺们——”
他转身挥手指向田野,泥泞中的麦苗像无助的孩子,摇摇晃晃。
“俺们如果没有了桥,村里啥时候给咱修桥!还不知道呢!”
“对,反正!俺也不干!俺媳妇可在对面,”李二柱扔下锄头,忽然走进来一屁股坐下,双手抱胸,雨水顺着脸颊淌下,眼神满是不屑。“我就不信了,不弄桥能咋的?明明中午水都退了,就瞎折腾啥!?虽然现在下雨……”他身材魁梧,抹了一把满脸泥污后,声音愈发洪亮,带着一股倔劲,“你说下游返就返啊?我看还有很多位置可以存水,纯粹你们装腔作势!”
几个村民有些不忍心附和,但还是向着二柱的话,“二柱虽然说得冲了点,但确实……咱歇会儿吧!”
“水位都下降了,有啥大事?”
陈晓峰在这些话中一点也没收到影响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手头的事情更紧要,所以,直接转了身继续画图和设计。
陈德水其实从开始也是不信自己这个小孙子的,毕竟小家伙能有老一辈的经验足吗?然而——
“你们是既没有老一辈的经验又不肯相信新时代的东西……非得裤腰带锁死了脖子,喘不上气才肯罢休是吧?”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外面的田野、废墟,最终落在远处村口的老石桥上。
“你们愿意,可我不愿意,”陈德水声音低沉却坚定:“你们累了,我也累了。目前损失最大的就是我陈家,庙拆了,老宅拆了,可我们也没退缩,也说了过后赔偿你们……”
“那是你赔偿吗?你不也是申请国家的?”
“而且水都退了!要我说,你还有用国家的贴去修你自己家的庙和房屋呢!”
“就是!要不咋能说拆就拆呢!”
“当年隔壁村拆迁都没这么利索呢……”
……
“够了!”陈晓峰忽然站起来,话如惊雷炸响,而陈德水本来被气得够呛,一抬头,看到目光深邃而坚定的孙子陈晓峰,忽然像是从浊浪中看到了当年自己带着大家伙儿冲向洪水的影子。
“水退了,不代表事完了!许多地方,没有下雨,只是发洪水!也淹没了不少地方!而且,洪水一旦淹没,那就不是你们解决问题的时候了!现在下游不去堵裂缝,周围一旦塌陷,水一漫上来,既没有储水,泥也会继续烂和塌陷,到时……才是真正的大洪水,淹的不只是田野,你们的碑,你们的家,家里的牲畜……全部都得没!如今桥石能救下游,桥没了,我们说了能修就一定修,可村没了……你们自己决定!最多两个小时……那个水池必然承受不住力……我去帮忙了爷爷。”
陈晓峰吼完,直接推开一个个村民们,任由他们愣住。
可走到门口竟仍是有人喊:“我不信!你少吓唬人!”
一个老汉也指着他吼:“小屁孩,你少再唬人,多少年发大水跟咱们都没关系!你知道建桥多难?当年我爹扛石头垒的!”
也有质疑声的——
有人怕了,沙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拆吧,村要紧。”
可这让张大牛更气愤了,咬牙道:“拆什么拆!他们老陈家是连宅都拆了,可他们能重新建啊!反正我没见洪水淹了啥,倒是你们毁了我娘的田!淹了算我的!”
李二柱附和:“对,我不干了!累死累活的,一直没事!雨都不下了!”
此起彼伏,细雨中,村民的疲惫与不信任交织,说穿了还是短暂胜利后的松懈让他们不愿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