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簪记
1
风雨分家时
我姓李,娘家姓刘,村里的人都喊我李刘氏。今儿个这雨下得昏天黑地,老天爷像是憋足了劲儿在闹腾。我站在屋檐底下,眼睁睁地看着王秀抱着铺盖卷,一步一滑地往村头走去。她怀里的虎子,那小胳膊小腿在雨帘里乱扑腾,小手伸得老长,像是想抓住点啥,又像是在跟这个家道别。
娘,让他们留下吧。大山闷声闷气地开了口,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发黑的玉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爹当年赌输了,抵押给张老头的物件。想当年,他爹把玉坠交出去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发了毒誓,说日后定会赎回。可这一晃眼,多少年过去了,人都没了,玉坠却还在这儿,成了个念想,也成了个麻烦。
留下我忍不住冷笑一声,那笑声在这雨声里显得格外刺耳,老二在城里眼瞅着要娶媳妇了,那彩礼钱从哪儿来咱们家就这点家底,不紧着老二,以后他可咋办说完,我弯腰抄起半袋发霉的玉米,朝着王秀递了过去,拿着,别到外头给饿死了。
王秀压根儿没接,她怀里的虎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在这风雨里传得老远。我心里一紧,别过脸去,实在不忍心看她俩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这日子不就是这样吗总得有个轻重缓急。
正这会儿,雨幕里有个身影晃了过来,没一会儿就听着那大嗓门响起来了:亲家母,听说分了三亩薄田不用看,我就知道是赵婶来了,她今儿个又不知道要整出啥幺蛾子。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头上的银簪,那是我过门时候的陪嫁,跟了我大半辈子了。我挤出一丝笑,说道:老姊妹,大山媳妇这肚子里还怀着呢,总得给口饭吃不是
赵婶撇了撇嘴,那表情像是我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她慢悠悠地掀开竹篮,从里头拿出个物件,说道:这是给虎子的百家锁,纯银的。
我盯着那锁,心里一阵冷笑。想当初虎子满月的时候,她连个鸡蛋都没舍得送,今儿个突然拿出个纯银的百家锁,指不定憋着啥坏呢。雨还在下着,那银锁在雨水里泛着冷冷的光,就像一把小刀子,扎得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2
二河来信起波澜
二河的信一到,家里就跟炸了锅似的。那信纸带着股淡淡的油墨香,可上面的字却像一个个滚烫的烙铁,烫得我心里直发慌。虽说我识字不多,可自行车手表这些字眼还是看得明白。信里说女方家张口就要三十块彩礼,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我蹲在灶间,手里拨弄着罐子里的鸡蛋,一个一个地数着,心里盘算着这些鸡蛋能换多少钱。这时,大山站在门口,肩上扛着扁担,那扁担把老槐树枝都压得往下弯了几分。
娘,我去镇上卖点草药。大山闷声说道,眼神里透着一股无奈和疲惫。我看着他后颈那块伤疤,那是去年去给大舅子家修牛棚的时候划的,到现在都还清晰可见。
顺道把这铜盆卖了。我把王秀的陪嫁铜盆塞到他手里,盆底还沾着虎子吃剩的奶渍。大山的手顿了一下,像是想说啥,但终究还是没出声,默默接过铜盆,转身走进了雨里。
到了镇上的当铺,那老板眯着眼睛,拿着铜盆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开口:五毛钱。
我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行,这可是黄铜的,咋就值五毛钱
老板往地上吐了口痰,一脸不屑地说:现在铝盆才卖三毛钱,你这铜盆虽说看着是黄铜的,可也旧得不成样子了。
没办法,最后只能咬咬牙,拿着那皱巴巴的五毛钱纸币离开。回家的路上,我听见周寡妇在集上跟人嚼舌根:李刘氏可真够狠心的,连儿媳妇的嫁妆都能卖。我心里一阵气,伸手摸了摸鬓角的银簪,想起当年我娘把银簪交到我手里时说的话:女人这一辈子,就是个物件。
3
虎子弹珠起纷争
虎子这孩子,平日里就喜欢在墙根儿玩他那玻璃弹珠。那弹珠可是他用十个鸡蛋好不容易换来的宝贝,整天捧在手心里。可今儿个,小宝把他的弹珠给抢了,还把他推倒,脑袋撞在了石磨上。
等我赶到的时候,虎子鼻子里的血正汩汩地往外流,小脸吓得煞白。王秀正跟孙梅扭打在一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