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钢盔上敲出密集的鼓点。
工程兵小李盯着陶盆里灰褐色的胶泥,无奈说道,“这坨烂泥真不能顶用,大爷您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们……”
他刚把了,然而,监测仪的蜂鸣声突然拔高三个音阶,陈晓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数值,看着无人机群传回的画面里,洪峰裹挟着百年古树的残骸,如同一头披甲巨兽冲向碑林……
陈晓峰心跳也跟着飙升,尤其是看到爷爷在河道边,“爷爷怎么在这!撤啊!”
他大喊,可爷爷听不到,甚至抱起一盆什么东西,朝着河边走……
陈晓峰脑子起初嗡了一声,随后想起每年潮水退去时爷爷都会带着一盆去涂抹那些墓碑……
“报告!坎位镇字碑出现贯穿性裂缝!”
对讲机里的喊声混着金属扭曲的刺耳锐响,陈晓峰忽然一下懂了,爷爷每年都是去修碑的!
北山豁口。
浊浪滔天,声如万马奔腾。
残存的古碑如同疲惫的老兵,在洪水的冲击下发出沉闷的呻吟。陈德水老爷子端着的盆被柳柔拿走。
旁边陈明远也来了,搀扶着老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退到了安全位置。
“爸!你可不能下去!”
老沈头和小沈早已跳入齐腰深、打着旋的湍流中,试图用钢缆固定一块被冲歪的碑石。
小沈一个趔趄,差点被暗流卷走,老沈头死死抓住儿子的救生绳,古铜色的脸憋得通红。
他们尚且如此!
陈明远捏了一把汗,可陈德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石碑,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水下一处:“坎位!坎位那块‘镇’字碑的底座!榫卯早就松了!当年…算,快!快想法子稳住根基!用我这个腻乎!!”
远处——
“三号支架应力超限!请求支援……嗯额!”
工程兵小李的钢盔被迸溅的碎石击中,鲜血顺着脸颊流进嘴角。
他明明发狠般将两袋速凝水泥砸向裂缝,却发现聚合物在激流冲刷下片片剥离飞走,可那些号称“九族严选”的糊糊,还牢牢的扒在上面。
高分子材料,在洪峰的狞笑中脆弱如斯!
“来个钢制支撑架!先顶住这块最大的‘安’字碑!”工程兵的班长嘶吼着,几个战士合力将沉重的合金支架卡入碑石与水底基岩的缝隙。
液压千斤顶发出沉闷的加压声。
而陈晓峰也从指挥营里一路跑来,他冲到水边,冰冷的洪水立刻拍打上来,试图把他舔舐下去!
几个人护着他展开母亲那张用保鲜膜仔细封好的手绘图,防水手电的光柱打在泛黄的纸页上——
“补‘生’门缺位!碑裂了,先用速凝板!角度!倾斜角度要按图上标注的来!”
他对着对讲机和现场战士大声指挥,声音在风雨洪流中显得异常尖利。
战士们赶紧抬着特制的速凝混凝土预制板,这些灰白色的板块上甚至提前用激光蚀刻了仿古的纹路和巨大的篆字“固”、“导”。
这是指挥员早就想过的,这些东西可能撑不住,随后,在陈晓峰近乎严苛的指导下,一块块被精准地吊装、嵌入古碑阵缺失的关键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