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修鸣的为人不会这么鲁莽,哪怕知道了,也不会大摇大摆的,阵仗这么大去抓人。 许杭一时有些头疼,之前看沈京墨那副害怕的模样,无论来抓他的是谁,只怕都有危险。 现在…他该怎么做呢? 蝉衣倒是给他出了个好主意:“当家的,咱们赶紧找司令吧,让他出兵去救人呀!” 听罢,许杭头疼又紧了些。 才刚刚和段烨霖吵了一架,现在去找他,正是最尴尬的时候。 以前吵架的时候都是怎么和好的?许杭仔细想了想……似乎都是段烨霖主动放下身段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终于也有他不得不低头的一次了。第100章 其实,坐在小铜关里的段烨霖也正烦着。 每次对许杭发了火,回头先后悔的也是他,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再拉下脸去劝哄,既能让自己下台也能让许杭点头。 因为这是个难题,所以他总会一个人呆几天,互相冷静一下。 送礼也不好使,干脆让乔松去买一块搓衣板?估摸着许杭也应该不会真的让他跪吧? 就这么心不在焉地,他忙完了今天的公文,就见乔松突然有些兴奋地进来,连门也不敲:“司令司令!来了来了!” 段烨霖被他吓得一口水差点呛着,擦了擦嘴:“来什么来,我没让你进来!” “不是我,是许少爷来了!”乔松知道许杭从来没在吵过架后主动找段烨霖,所以他的惊讶不亚于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 段烨霖一愣,喝了口水冷静了一下。 “你要是开我玩笑,我现在就让你出城修碉堡去。” 乔松挠头发:“我哪儿敢啊……哦对了,您快收拾一下,许少爷这就往楼上走来了。” 说话间似乎就听到脚步声了,段烨霖摆了摆手示意乔松出去,自己将衬衫扣子系了系,本想着出门迎接,转念一想不对,便又坐了回去。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翻身做主了一回,怎么能不好好摆摆谱呢? 敲门声响起,咚咚两下。 段烨霖道:“进来。”公事公办的语气。 门一开,许杭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了。段烨霖只是抬头瞄了一眼,又埋头回已经批改过的公文上,等着许杭开口。 “有事么?”段烨霖脸上看不出一点热情,客气得像遇见一个普通人。 这份冰冷让许杭宛如吃了一个闭门羹。 许杭把食盒往桌上一放,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瞥向一边:“蝉衣…蝉衣特意给你做的荷花糕,说放久了就坏了,一定要我送来。” 段烨霖从案牍中抬了一眼,心里其实有些偷乐。 蝉衣就算真的要做糕点给他吃,也是使唤不动许杭的,换了从前,许杭宁肯让这盘糕点放馊了也不肯亲自送来。 今日,真的是转了性子了? 段烨霖还想再拿乔一会儿:“嗯,放着吧。” 许杭见他冷淡,原本就不擅长贴人冷脸,此刻更开不了口。半天才说:“你很忙么?” “你不是都看到了?”段烨霖终于抬头看他,用钢笔头敲了敲堆积的公文,“忙得没空吃东西。” 话已经有些过分了,甚至算是段烨霖这些年对许杭说得最冷淡的话了,颇有几分赶人走的意思。 其实段烨霖就是得了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享受一下今日反欺许杭的快感。 许杭的脸微微凉了一下,嘴角一绷,转过身去:“那司令继续,我不打扰了。” “你就是为了送东西来?没别的话说?” “……”许杭站在门边,抿着嘴不说话。 “好了好了…”段烨霖知道不能再装下去了,再二五八万的模样高高在上,可就真把人气跑了。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没地哭去。 虽说逗得这家伙一时爽,可是事后再哄是火葬场。 段烨霖语气软了软,无奈地说:“你都来了,我还能再忙下去吗?” 许杭闻言才微微转回身,只见段烨霖仍然坐在那里,却伸出了一只手:“少棠,过来。” 许杭知道了他方才是在耍自己,在甩门离去和顺台阶下之间犹豫了很久,觉得还是不能在这个时候任性,就走到段烨霖面前了。 手被段烨霖握住,狠狠一带,他就坐在了段烨霖腿上。 段烨霖问:“你不喂我,我怎么吃?” “你手没断。” “要不然,我喂你也行?不过我不用手,用……” 许杭忙抓起一只荷花糕塞到段烨霖嘴里,堵住他这张一得意就不知道会吐出什么话的嘴,却没想到塞得狠了,段烨霖被噎了一下。 好好的荷花糕,愣是给糟蹋了。 “咳咳……咳咳!许少棠…你!咳咳…你谋杀亲夫啊?!” 许杭原本还端起茶杯想给他顺顺,听到“谋杀亲夫”四个字,脸色红白变化一下,把茶杯一丢,没好气:“你活该自找的。” “咳咳…咳咳!”段烨霖自己咕噜咕噜喝水咽下去,好容易顺了气,“行了行了,噎死的也是我,怎么气死的倒是你?” 话说到现在,气氛也是融洽,那些争吵也就烟消云散了。 段烨霖看着许杭,心里也爽朗了很多,把头埋在他肩头:“少棠,你来找我,可知我有多高兴?” 许杭觉得脖子被他的头发撩得痒痒的,却不敢乱动:“你还先别高兴,我倒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闻言,段烨霖皱眉一抬头,许杭就把沈京墨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段烨霖听完,就用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看着许杭:“说到底,原来不是来看我的。” “……你听话能不能挑着重点听。” “我听了呀,只是你头回向我低头,竟是为了别的男人,这难道不是重点?”段烨霖打翻了了一坛酿了四年的醋,酸倒牙了。 “他是我的老师。” “老师也是个男人。” 许杭把手掌放在他胸口的位置,凑近了他几分:“那你帮是不帮?” 段烨霖握住他的手:“只是你这事情却不好办,又不知道是谁,总不能让我为了私事在城里挨家挨户搜查吧?” 话里有几分拒绝的意味,许杭垂了眼眸,慢慢问道:“若丢的人是我,你还搜不搜?” “少棠……” 许杭咄咄逼人:“所以,事不关己,你就不拿它当一回事了。” “你呀……”段烨霖有些哭笑不得,只能伸手去刮他的鼻子,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你平日里那么聪明,今天却犯傻了?我问你,在我心里,若把你和别人一视同仁,你觉得你还有坐在这里指使我做事的权力吗?” 许杭眼睛眨了眨,竟是头一回被段烨霖怼得无话可说。不仅如此,说话的人似乎没反应过来,是极撩人而不自知的一番话呢。 他耳根微微有点红,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要求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段烨霖好笑地看着许杭微微发红的耳垂,摸了摸,然后用诱人的嗓音贴着他耳根,说:“不过,今日你真的找对人了,你说的那些人,我还真的知道是谁。” “谁?” “那可不白说,”段烨霖如做坏事一般亲了亲他的侧脸,“你叫一声我的名字,我就答应帮你了。” “就这样?”许杭对他这个古怪要求十分不解。 “就这样。” 听起来也不难,许杭张了张嘴,突然声音就像被掐断一样出不来了,堵在了喉咙口,愣是塞着了。 他这才发现,这么多年,他真的只连名带姓喊过段烨霖的名字,多时都是你啊我啊的互相称呼,生气的时候还以司令的名头唤他,从没有那么亲密地叫过他。 段烨霖。烨霖。烨、霖。 两个字而已,怎么觉得囫囵如颗枣子,又像根鱼刺,这么难出口呢? 看得出许杭的窘迫,段烨霖倒也不急,一手在他背后脊背一下一下地上下抚摸,令一手玩着他的头发,还一声声蛊惑他:“少棠,很容易的,就两个字。说说看,就说一次,嗯?” 骑虎难下,今日不得不说了。 许杭深呼吸了一下,小声地开口了,细糯得要人把耳朵贴在他的唇边,近到气息都喷洒在耳廓上才能听到。 “……烨…霖。” “我没听清。” “…烨霖。” 两个字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敲打在段烨霖的心头,一时回响不断。原来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喊出来,是这么催情动人的。 此时再忍得住就是神仙了,把人打横一抱,托着人的后脑,一个火热唇舌就顺着他的脖颈的舔下去,滑滑腻腻的直到锁骨和胸口。 等到胸前被轻轻啃了一下,那细细密密的麻感窜上脑门,许杭伸手抓住段烨霖的头发。 “等…够了…现在别……” 段烨霖从他胸前抬起头来,舔了舔自己的唇,邪笑一下:“…知道了,先办你的正事。” 这个妖精,总是让他举手投降。 小铜关里是柔情蜜意,阴雨转晴,而另一边,贺州医院的病房里,沈京墨却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第101章 廖勤抢人的速度倒是很快,金燕堂看起来豪门侯府的,其实里头倒没有什么家丁丫鬟,总共也就几人,都没什么缚鸡之力。 沈京墨就更不用说了,瞎子一个,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塞到了车里,按照萧阎的吩咐,送到贺州医院去了。 萧阎的意思是先让医生给治一治那双眼睛,看看有没有得救。可是廖勤没想到,抢人容易,救人倒是难。 沈京墨先是稀里糊涂被带走,上车的时候还是满脸懵懂,等到被人推着下车才反应过来,吓得面如土色,等到廖勤把他带进医院,他闻到那刺鼻的消毒水味,整个人就要疯了。 他拔腿就往外跑,因为看不见。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幸亏手下人眼疾手快,把他一把摁住了。 “轻点轻点!”廖勤生怕那几个人下手没个轻重,“把人弄伤了有你们受得!” 沈京墨拼命挣扎:“放开我!不要…我不要在这里……不要关我…” “我们没有要关你,就是看一下你的身体……” “不要碰我!” 廖勤头疼得很,这人打不得骂不得,要是用强一定就伤了,最后没办法,让人先腾一个房间看着他,自己去请鬼爷来。 萧阎本来在同贺州的几个小堂主打牌九,听了廖勤的话,把牌一推,全身的钱都扔在桌上:“今日算我输,改日再打。” 然后就匆匆去了医院,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 医院最顶级的病房外,几个拿着针筒和药物的医生护士还在门外劝着,一看见萧阎来就退到了一边。 “他怎么回事?” 医生说:“他情绪很激动,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们一靠近他就反应很激烈。” 萧阎皱了皱眉头,打开了门,门里面,沈京墨蹲在角落里,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原本无神的眼睛都写满了惊恐。 一听到声音,他更是肩膀一颤:“出去!你出去!” 萧阎快步走上前去,摁住沈京墨的肩膀:“你怕什么,只是让你做个检查,不会吃了你的。” 这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沈京墨想了一下:“你是…那天…巷子里的人?” “是。” “为什么……抓我?” 萧阎把沈京墨拉起来,一直带到病床边,让他坐下:“你以后会知道的。”随后对门外的医生说,“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检查!” 沈京墨心惊,差点从床板上弹起来:“你要干什么?!” 萧阎的手死死按着他的腰,把他圈外自己的怀里,不让他乱动,医生冷汗直冒,试图让沈京墨冷静:“这位病人,你别紧张,我们就是看看你的眼睛,再抽一点点血拿去化验检查一下,不疼的,好吗?” “不要!”谁知沈京墨听到这番话,更是崩溃地挣扎,几乎要从萧阎的怀里脱出去,萧阎原本怕伤了沈京墨,不敢太用力,这会儿倒不得不让他疼一下了。 他被沈京墨磨得多了脾气,钳子一样的手箍住他,把他的一只手伸出去给医生,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 “哦哦哦…是是是!” 沈京墨虽然动弹不得,可是身子却一阵一阵地发抖,他感觉医生在撩起自己的衣袖,胳膊便露了出来。 “嘶……”医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有人都看到了,沈京墨的胳膊上,沿着动脉的地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都乌青一片,看着就很疼。 萧阎的眼睛也瞬间放大,不可思议地盯着看。 医生赶紧拿消毒的棉签,找沈京墨手上还可以下针的地方,慢慢擦拭。 沈京墨还是本能地想逃,萧阎把他死死锁住,此时的沈京墨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身子僵硬得像块顽石,咬着自己的下唇,在针尖即将戳进身体的时候,终于还是出声哀求了。 “不要…求你不要…不要这样…” 不忍听下去的声音,萧阎的心头好像被什么挠了一下,瞪了医生一眼:“别慢腾腾的,速战速决!” 针头立刻就戳了进去。 那种轻微的血液离体的感觉,让沈京墨忽然发出一种低哑但是绝望的哀嚎。他微微仰着脖子,下巴高抬,好像濒死的天鹅。这种完全不加掩饰的畏惧和痛苦让人怀疑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抽血,而像是抽命一般。 若不是亲眼看着,萧阎一定会把这个医生从楼上扔下去。 大概是太过于恐惧和气恼,沈京墨一偏头,咬上了萧阎的脖子。他绝对是因为害怕过度而有些神志不清了才会下死口,一下就进了血肉,腥味充斥着牙关。 萧阎皱着眉,廖勤看到了吓了一大跳,这么放肆的举动,他从没见别人对萧阎做过。生怕沈京墨会咬到萧阎的动脉,廖勤上前一步就想打晕他。 “下去!”看出廖勤的举动,萧阎一记眼刀,冷冷呵斥了他。 廖勤僵在原地,然后顺从的地退到一边。 萧阎任由沈京墨咬着,在他的后脑一下一下地抚摸,想把他的恐惧和慌张全都抹去。这点疼算不了什么,看沈京墨的模样,只怕他内心的伤痛要比这个咬痕来得严重得多。 能把兔子都逼成会咬人,得是多么刺激的事情呢。 医生的动作很快,一小针管的血被抽走,他就匆匆离开了病房。萧阎替沈京墨按压着针孔,然后再擦上一点药,就觉得脖子一松,偏头一看,沈京墨已经晕过去了。 他擦了擦沈京墨嘴角的血迹:“怎么会怕成这样?” 廖勤以为是在问他,便说:“莫不是晕血?” “他都看不见,怎么晕血?” 萧阎把沈京墨轻轻放在病床上,盖好被子。一个小检查,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特别是萧阎,活像是被吸血鬼啃了一口,半个肩膀血淋淋的。 他拿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脖子,眉头都不皱一下,“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森爷,再让他查查章家的人,总能查出来那空白的五年。” “是!我马上给森爷发电报!” 廖勤刚准备从病房门口出去,另一个手下便从外头走进来,对着萧阎道:“鬼爷,外头有人找您。” “谁?” “贺州城的司令,段烨霖。”第102章 段烨霖的名头,萧阎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就听过了,大名鼎鼎,久闻未见。 这次他到了人家的地盘,又在这里撒了一把野,大街小巷地抓叛徒清理门户,却没有跟人家主人提前吱一声,确实有点不太厚道也太过放肆。 现在他找上门来,的确是自己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