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德祥揉着脸,数点着陈沐的兵,有点心酸,“人家不光勾足十个百户,还多仨百户!” 而且就算只多出来这三个百户,恐怕战力都比他一个千户所要强。 人比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差别? 一样是求爷爷告奶奶啊! 黄德祥想了想,咬牙踱马上前两步与陈沐并排,道:“陈千户,这一战,让新会所的兵和香山一起打吧,四百个旗军老黄不能都压上,一百上过战场的老旗军,五十个家丁,还有我老黄,都听陈千户吩咐,绝不给你拖后腿!” 黄千户的家丁比陈沐多出两倍不止,五十个家丁各个披甲执兵,看上去是能打仗的模样。 关键是这话,让陈沐感觉有点……受宠若惊倒不至于,他何德何能让个正千户说出这样的话啊! “黄千户言重了,你我一同支援广城,不必分那么清。” 尚未临近广城,便已听见广城上零散炮响,陈沐策马登高远望,广城东南远处岸边停靠着海寇大船小舟,江中一处巡司已被攻破,数以千计的海寇在岸边休息,据守高地扎出接连营地,抢掠周遭各地。 受视野所阻,陈沐只能望见江中岛上与广城东南岸边驻扎海寇,还有更多地方他看不到。 毫无疑问,曾一本已登陆,抄掠广城近郊。第六十八章抢掠 陈沐对倭寇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出身后世,历经中国被西方列强半殖民所带来屈辱阵痛,让他很难对西方人产生好感。 即使西方人真的如幻想中一样绅士友善,都很难令他产生好感,更何况他们看起来除了兵器没有多少先进与文明。 拜窑神以火烧水浇取得矿石是愚昧,拿着十字架用炸药开矿却叫信仰? 天朝宗主国对朝贡国的态度对待世界是妄自尊大,将肤色不同人种当作双腿直立行走的畜生却是文明? 因为陈沐厌恶那些野蛮人,所以他理应把这个时代勇于突破律法搏击海外的视作英雄,甚至愿意给予适当援助,以支援他们与西方殖民者对抗。 但广海卫、目下的广州府,让陈沐知道倭寇,为何被叫做倭寇。 关炮缓缓推上高地,魏八郎的辎兵用携带的木牌在炮阵前下坡打出简易工事,六十杆鸟铳作为防卫火炮阵地的武力,七门关炮一字排开,调转炮口对向倭寇阵前。 守城军队早就发现自己,城内既无巡抚也无总督,俞大猷在潮州汤克宽在雷州,守备广城的是参将王如龙,他派人飞马报信,让陈沐不要轻举妄动——岸边战船上有炮,为数不少。 在关炮阵地不远的地方,陈沐皱着眉头拉开望远镜朝岸边望去。 这对他而言绝非一个好消息,镜头里放大有些走形的景象告诉陈沐,倭寇正在安营扎寨,他们在新安县拆了民宅,木头砖石从船上运下,构设岸边、江心岛两处营寨互为攻守,但陈沐看不见炮船。 从他的角度上只能看见岸边浅水搁浅的各式小船,那些不论形制东西的小船上都没有炮,哪怕一门都没有。这是很反常的,那些带着阿拉伯风格乃至佛朗机风格的小船,显然不会是曾一本从夷商手中购置而来,夷商什么都卖,唯独战船是不会卖的。 不是买来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是这些东亚海盗抢来的。 夷商通过航线富贵后,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往往是给自己的船队提供武装,即使是小船,也会架设一两门炮,哪怕是佛朗机这种回旋炮,提供基础的武力防备。 但陈沐没看见,连一门佛朗机都没看见。 “会不会是王参将的消息有误?”新会千户黄德祥有些跃跃欲试,数量众多的友方军势极大助长他的勇气,抱拳道:“要不陈千户在这稍待片刻,老黄带兵去前头探探倭寇深浅!” 老黄的胆子大得很。 要是陈沐手下仅有一百五十名战兵,绝不敢说出这种话,而且还是主动请命去探探大几千倭寇驻军的地方,用身体去试试人家把船炮藏在哪? “别,我信王参将。”陈沐断然摇头,这位黄千户看上去人不错,可不希望看见被倭寇一炮轰死,那太窝囊了,“别急,先看看。” 曾一本来了,陈沐就不着急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广城角楼上的炮响得越来越急,最早只是隔半晌才轰出一炮,现在每隔一会就轰出一炮,听声音既不同于关炮、也不同佛朗机虎蹲之类的小玩意,倒很可能是他还未见识过的将军炮。 城上炮楼响得越急,越说明倭寇已经把射程之外的地方抢掠一空,贪婪驱驰下只能冒险进入城楼炮台射程之内洗劫民宅,然后就遭到城楼炮击。 就依现在岸边的安静情况来看,陈沐看不见的曾一本船炮显然也不能打到广城。 陈沐不知道曾一本在等什么,但他在等,等营兵也好、卫军也罢,等一只出头鸟,去试试曾一本深浅。 “这一战关窍在炮,曾一本的炮。”陈沐指着说着,指派魏八郎把火炮再向前挪,“在那,军阵聚于背坡,关炮推到左侧下坡,能望见敌军营寨最好,这边太远。” 他们同曾一本的营寨太远,原本陈沐是打算把七门关炮架设在距营寨千步之外,让邓子龙等引军出战,把倭寇大部引出寨来,四五百步外七门炮轰上一阵,前军再回首以虎蹲火箭等打上一阵,差不多就能把敌军击溃。 但当下敌军有未知数量的船炮,陈沐就不敢这么干了。 香山所的旗军打过硬仗,对付倭寇他们是轻车熟路,唯一的问题是——他们用炮轰过别人,却没被敌人的炮轰过。 一两门炮轰过来没事,也就有些死伤,可一旦像他在濠镜澳轰击许进美一样,六十多门火炮一齐轰过去,还有个屁的士气,全都忙着抱头鼠窜,根本控制不住。 如今王如龙镇广州府,城外西南是陈沐军及沿途收拢各卫所军,城外东南则是曾一本的海盗大军,想等个出头鸟可不是那么容易,束手无策之下,陈沐决定小小地冒个险。 “带几个家兵跟我走。” 兵马行进转移阵形,陈沐也带着齐正晏与几名家兵向最近的高坡赶去,他要亲自登山露个脸,去看看曾一本停在岸边与江心岛究竟有多少战船、那些战船上又有多少门炮! 说是冒险,但实际上并无半点风险,整个广州府仅有两只望远镜,一支在白元洁手中,另一支则在陈沐手里,除了他们两个,谁都没一双能看清数里之外多出些人的能耐。 顾不得沾染罩甲污垢,陈沐蹲伏在山头望向江面,只觉大开眼界,海贼就是海贼。 岸边停着那些小船才不过是附庸,真正的大船都在江上张帆而走,双桅、三桅的乌尾福船大小不一十数艘,架设佛朗机与乱七八糟的诡异炮式十余具;沿海本用于捕大鱼白艚船二十多艘,上面架着大小佛朗机五六门。 除此之外,还有日式搭起小木屋的八幡船、中式载兵的八橹船停靠在江心岛边,曾一本手下几乎汇集了整个东亚各式船形,但就大船装载火炮,几乎与俞大猷的船队相当,怪不得王如龙要他别轻举妄动,三四十艘战船装载着二百多门大小火炮,散射过来怕是还没接战他的兵就溃了。 “千户,那边来了一支人马,看起来像营兵,打算去攻曾一本!” 试水的出头鸟来了,广城东面,斜刺里一支四五百人的营兵在其把总的率领下列出阵势缓缓向抄掠四方的零散海盗进攻过去,陈沐心气大振,挥手道:“把咱的炮拉出去,再向前推,他们的船炮打不着,等到快接战先帮友军轰上一阵!”第六十九章火炮 那支营兵的把总显然还未来得及收到王如龙的警示,大约是刚从惠州府或从化赶来,见到倭寇已安营扎寨抢掠城外商铺楼宅,就想着先杀一阵再说,带兵便逢着倭寇便是一阵砍杀。 零散倭寇三五成群又扛着大包小包,瞧见官军跑还来不及,哪里又敢冲上接战,各个撒开丫子朝营地跑去。 偶然有胆大的熟练倭寇召集十几名部下同官军斗上三五合,也是转眼就被更多营兵齐齐涌上,淹没在人潮里。 一对一,营兵与这些刀口上讨生活的海寇胜负或许五五之间,数百对数百,兴许营兵勇气稍弱还有可能被倭寇杀败,但多对少,营兵涌上去倭寇就死得差不多了。 营兵在街巷中冲杀得越战越勇,跟随其把总一路杀出成为坊市,清点了伤亡眼看没受什么损伤,却斩了两条街数十颗首级,当下对着城外倭寇新建的营寨都有些跃跃欲试。 当然,也只是欲试,倭寇不出营寨,把总也不敢贸然去攻打营寨,攻坚战可和街巷战大有不同,何况他们的人手还要少许多,因而只是驻在城外坊市街口,用火铳隔老远距离齐射打击那些扛着大包小包把后背丢给他们的海盗。 陈沐在山头上远远看着营兵把总这种操作不禁嗤之以鼻,就那破火铳,隔五六十步还想打到人? 还真别说,上百杆火铳抬高了齐射,真能射趴几个,有的能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跑,有的就直接躺地上打滚起不来了。 “派传信的,一个骑马告诉那个把总倭寇有炮,让他小心;再派人骑快马飞送千户所,务必亲手送至白千户手中,让白兄速寻陈朝爵商量对策!” 陈沐脑子里东西转得飞快,这次曾一本突破海防大掠新安、冲击广州府,海面上是陈璘的防区,水师难逃其咎。 平心而论,海防不似陆防,上百里宽的伶仃洋不是说几条船就能防住的,更别说还要防备着新安、新会、香山三地,就陈璘手底下俩把总大船小船十来条,根本防不住。 但这就是他的责任,被贼寇把海防破了,就是他的错。 陈朝爵也是帮过他的,眼下拿到敌军战船的第一手情报,他得派人快马送回千户所,由白元洁联络海面上的陈璘,他估计陈璘应该也快到香山海域了,这会肯定火急火燎往广城赶。 不怕他来得晚,就怕来早了十几条大小船舰一头扎进曾三老乌尾福船、白艚船这些炮舰里头,转眼就会被轰个七荤八素! 单靠陈璘不行,除非香山、陈璘水师所有战船调集在一处,待陆战把敌军杀退,海战才有的打。 齐正晏极其慎重,点派一人前去对营兵把总告知情况,接着自己拱手道:“陈爷,此事我亲自去送。” 带陈沐应允,齐正晏对隆俊雄拱拱手,跑下山坡寻了快马便向香山千户所的路疾驰而去。 倒是城外,陈沐望远镜中明显看见他的传令兵已近营兵阵势,那把总朝山坡这边看过来,分明是收到消息,顿了顿却继续朝敌军营寨进发,让陈沐有些气愤。 一看,却是营寨中走出数百海盗,有贼首长刀扛肩带人大步向前,阵前还有两排挥金扇起舞的倭子,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陈沐攥望远镜一路跑下山道,直奔魏八郎所率炮兵阵地。 说真的,他看见阵前挥舞金扇的倭子就烦,这个且狂且傲的营兵把总明知敌军有炮还愿意往前凑,别人要送死,他陈千户管不着。 但这帮跳舞的倭子必须死。 陈沐率几名家兵的身影在山道飞奔,不单映入营兵把总眼中,那些走出营寨的海盗一样能看得清楚,营兵把总不知在想什么,海盗不再淡定了。 他们看见山坡下露出炮口的几门火炮,不是一门两门,是连成一片的火炮,即使他们看不清是什么炮,但这样架放的最次也是佛朗机。 哪怕是佛朗机那样的小玩意儿,他们也受不了。 更何况,这不是佛朗机。 “调炮位,六百步一门,放!” 陈沐奔走下令,魏八郎同时用公鸭嗓子在阵地上喊出命令,最边几名炮兵七手八脚地给火炮插上火绳倒入引药点燃,片刻后一声巨响在山坡下震耳欲聋。 轰! 炮弹出膛,火炮剧烈后座,炮车几乎被震垮,硝烟与尘土齐飞。 陈沐认为炮车的支撑木还能改良,把多余后坐力卸到地上,否则这样下去炮架早晚要烂。 “清膛!” 魏八爷有军官的气势了,下令后仅捂住对向火炮的右侧耳朵,个头虽然低些但站得笔直,两眼发亮地直视远处倭寇阵地,火炮硝烟还未散去,陈沐就已听魏八郎扬手直指右起第二门火炮道:“近!六百五十步一门,调炮位,预备!” 五斤重炮弹在海寇阵势偏西的方向落下,砸起大片尘土,相距三四十步让行进中倭寇阵势猛地一挫,但接着却令他们更加嚣张,甚至有人扬起手来把刀举过头顶朝着火炮阵地的方向摇晃着耀武扬威。 八郎的表现令陈沐感到放心,他重新抬起望远镜望向倭寇阵势,片刻之后,不远处另一门关炮再度发出怒吼。 轰! 阵地硝烟弥漫,陈沐听见来自岸边响起船炮齐射的声音,即使隔着上千步距离仍旧能听清接连不断的炮音,短时间里几乎有三四十门船炮同时开火,声音是他无比熟悉的佛朗机。 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山坡另一侧弹如雨落。 没有用。 佛朗机炮最大射程有时能达到四里,距离上是足够打到他们,但有右侧山坡所阻,这种距离远而弧度小的谋杀炮能准确命中山坡这边的可能微乎其微。 哪怕是陈沐部下拥有这种炮型角度射程计算的炮卒都无法把炮弹在这么远的距离打中这样的目标,单凭经验、手感的海盗更不可能,哪怕他再老练! 中了! 陈沐听见阵地上炮兵传出欢呼,转头望去却已错过最佳时间,只能透过望远镜望见敌阵边沿几十名倭寇四散走开,五斤炮弹砸出一条七八步长的血路,横七竖八砸翻许多倭寇。 回过头,他看见硝烟里魏八郎微微抿嘴,向上托了托遮住眼眸的笠盔,缓缓抽出腰刀高声下令,道:“六百五十步,放!” 五门关炮,齐齐轰出!第七十章寒毛 广州府城,城楼。 被世界抛弃的滋味不好受。 顶盔掼甲的王如龙抬臂向城下千余步外小山坡坳处陈沐所在,人目力有尽时,面容沧桑落拓的王如龙看不见陈沐也看不清那里究竟有多少人,他只是低声问道:“那是什么炮?” 他的本意或许是想抬手指出火炮所在,手臂抬出半截,却又狠狠扣在女墙上,没有去指。 ‘那是什么炮’或者说‘那是什么?’ 黑色的炮身谈不上多粗,但炮身很长,红色炮车很是显眼,王如龙甚至还在旁边看见几匹驮马。 用驮马驮运炮车,把城墙上守城利器拿到野战中使用吗? 王如龙不知道,他被关押太久,眼前一幕对他内心骄傲的杀伤不亚于五颗炮弹落在倭寇阵线时的威力。 他是个矿工,在暗无天日的矿窑生活,十年如一日,直至戚继光将军要他从军杀倭。 他是个募兵,在追杀倭寇的路上生活,十年如一日。小亭岭手斩四倭,升把总;福清牛田斩四倭,部下获首一百零三颗、兴化府林墩获首一百零四颗,升福建北路守备;防守仙游,驱贼漳浦园,直捣倭寇横屿、小石岭二处巢穴,升福建都指挥佥事,擢拔广东参将,授昭勇将军。 他没输过。 一副手本换后半生牢狱,他没什么遗憾,如果说有,也无非是不能随戚将军驻防蓟镇同击北虏,北虏又如何! 远方来信说,戚帅在北方练兵防备北虏,鸳鸯阵、虎蹲炮难以建功,防备北虏需车营马营,车营需大量佛朗机,才能扼住北虏冲锋。 戚将军帮他许多,可王如龙却帮不上忙,他被幽闭在五岭以南越秀山下,既不可为戚氏分忧亦不能上阵杀敌,身不自由。 虽有些孤寂难以避免,但王如龙从未感到悲凉。 多少年过去了,倭寇走了又来,官兵打了又撤,无论何时,召他王如龙出战,便是克敌制胜,从来没有变化。 直到新江之战,他看见一个小小总旗的鸟铳手身上扎着熟悉的药筒; 直到广州之战,他看见一个小小千户的炮兵用他不曾见过的火炮轰击七百步外的倭寇。 城头没有人能回答出王如龙的问题,没有人见过这种火炮。 但这至少向心灰意冷的王如龙证明了,这世间还是有变化的。 或许身处广东的他,也能再帮戚将军一次。 军争的形势当然发生了变化。 在那营兵把总面前,他的军队尚未与倭寇接战,在一颗炮弹落入敌阵砸死砸伤七八名倭寇后,五颗炮弹直射而来,准确地散步在倭寇阵中,直接将一支四百有余的倭寇击溃,营兵甚至来不及追击,这些海盗倭寇就四散而去逃回营寨。 六颗实心弹,轰碎倭寇所有耀武扬威。 山坡下,列阵旗军士气大振,炮兵各个高呼,在诸多百户的带领下,长矛手以矛顿地口中发出整齐的呼喝。 仿佛山坡那面不断轰落的炮弹并不存在般,实际上在城头诸多广城官员眼中,那些炮弹正如雨而下,江中三四十条大船火力全开,在水面上结成环阵的倭寇战船衔尾而走,船舷爆出一阵阵光亮,上百门形制大小各不相同的佛朗机炮甚至老臼炮不管能不能命中,泄愤般朝山坡冒起硝烟的位置泼洒炮弹。 烟尘在山坡呼啸而起,即使远远观望仍旧令人打从心底战栗。 那些卫军却士气无比高昂地庆祝着他们用几门炮一轮齐射击溃敌军,仿佛天神下凡,对近在咫尺的炮火不闪不避,也不必闪避,因为没有一颗炮弹能落在他们身边。 这是一支有神灵庇护的神军。 当然,也是有人害怕的,随军行至广城的诸多卫军与些许营兵早在倭寇战船轰击第一轮炮火时四散而逃,仅留下新会千户黄德祥两股战战却咬紧牙关喝令旗军与家丁跟在邓子龙等人军阵后站好,有人被山坡另一头的炮火吓尿了。 但他们很勇敢,依然站在这。 陈沐的旗军也是一样,在最初一轮炮火打来时,脚下的震动让他们几乎溃散,但在发现真的像他们千户教过他们的那样,在这个地方没有炮弹能打中他们,随后几近溃散的士气便猛然回升,转向振奋与崇拜。 “千户,要不你往后站站,这炮打得。”黄德祥说话有些顿,大声喊着才能压过山坡另一侧的轰鸣,烟尘在陈沐罩甲上蒙了一层,“坐不垂堂啊!” “哈哈哈!” 陈沐大声地笑,这一刻他苦心练习炮术所付代价皆有回报,眼中溢出喜意遮盖不住,“就在这,就是这!” “佛朗机炮,黄千户,曾三老用的是佛朗机炮,这种炮,陈某手上八十斤、一百五十斤、二百三十斤直至三百斤,八十多门!所有船炮我都拆下搬到陆上打过,平射、高射,五十步一百二百三百四百步我都打过,我连它每门炮在每个角度每段距离能打到多高的树都让人量过画下来过!” 香山千户所的炮兵是有实力的,他们有简略的陈氏炮兵操典来学习,每门关炮、发熕、佛朗机炮都带着基本精确针对炮型测量出的木架距离瞄准器,搭配准星能做到这个时代最大程度的精确。 只要一名会看瞄准器的炮兵来调整炮位,放出去的炮准确性就是八九不离十。 可这些数据是怎么来的? 是他们的炮兵教官,陈千户亲自带着佥事魏八郎一门一门打出来的,尽管准确来说不算陈沐打的,因为他从来都让旗军来点火,事实上广海卫发炮是他头一次给火炮点火,但在香山所有数据测量,打出的每一发炮弹,都是经由他调整角度的炮。 这一年他打出的炮弹,比这四年里打出的鸟铳弹还要多得多! 整个香山,没人比他更熟悉各式火炮的弹道。 只有人真的做到了说起话来才能自信。 陈沐伸长了手臂指向山侧,那是越过山坡遮挡脑海里倭寇船队于江上所在的方向,“陈某人说他打不到这儿,他曾三老就是把船炮都打炸了把他炮手都崩死——也伤不得我香山千户所旗军一根汗毛!”第七十一章等人 这打的是什么鸟仗? 嗯? 城东带兵冲到一半的营兵把总脸上表情极其精彩,僵着脸指挥部下撤回,万般心绪全都涌上心头。 他叫呼良朋,可不是什么从惠州府来的援军,他是从福建陆路赶来驰援的把总……驰援广海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