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哟,这节骨眼是火都烧眉毛了,陈沐坐在鼓腹楼里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分分心,想出个如何继续保持香山所独立的合适方式,哪儿有什么心思去玩啊! 何况……陈沐挑着眉毛对颜清遥问道:“掌柜的想带我去哪儿玩。” 他能跟颜清遥这小姑娘玩到一块去? “看不起人了不是,说罢,你喜山喜水?”颜掌柜小手一拍桌案,好整以暇地给陈军爷添上半碗茶水,“喜山北门有白云山,喜水西门外有岐江口,都是好景好玩的好去处。” 还真别说,颜清遥要是说戏馆庙会,陈千户多半是觉得是浪费时间没意思的,但要说赏景踏青,虽然已临近秋季有些不合时宜,但他还真觉得有些兴趣。 “这个好!” 陈沐刚想接着说可自己没时间,既要整治濠镜还要防备海寇,哪儿敢擅离职守跑去游玩,就听颜清遥说出了下半句话。 “那是,广城人谁不知道白云山上如云阁是美女如云,又有谁不知道岐江口上燕归舫的姐姐们都是才貌双全!” 颜清遥扬着小脸儿满是骄傲,“军爷认识奴家可是占了大便宜,鼓腹楼经常给这两处送酒,人路两熟呀!” 得,不是踏青。 “可拉倒吧,这事回头再说,我也该去总督衙门了。” 陈沐哑然失笑,摇头起身,邻桌几个家兵也都起来结账的结账、出门牵马的牵马。 被送到酒楼外,陈沐环顾城外地势这才又退进去对颜清遥道:“你可记着,这段日子别乱跑,要是城楼上钟鼓大作就赶紧关了铺子跑进城里去,知道么?” 涉及军机,陈沐也不好直言是有什么事,哪儿知道颜掌柜心里门儿清,乖巧地点头道:“知道知道,近来兵马频繁,酒客都说后面可能有阵仗,放心吧。军爷你也要保重啊,别跟人拼命,都做到千户爷,升不升官也不重要啦!” 陈沐笑笑,仗不是他说不打就不打的,何况不打仗他的旗军吃什么? 地里那点粮食,口食都不够,哪个旗军能没点余钱日用。 这些事没必要和颜清遥讲。 想了想,陈沐招手找齐正晏要来块千户衙门的腰牌,递给颜清遥道:“这个你收着,要是广州大警,遇事找营兵能保命,就说是我香山千户陈沐的家眷。” “走了!”第四十六章如何 总督衙门。 “陈千户这次来的可要早,老爷在里面正会诸路参将呢,还得容您稍等会儿。” 都不需要总督的管家去说,陈沐进了衙门一看就知道他要等。 这次过来可不像先前那么随意,衙门院子里热闹的很,假山石亭坐有青袍乌角带的五品文官、院子里站的是各地把总、百户,官署小吏来去奔走,衙役侍从到处都是。 甚至还有俞大猷的募兵部下也在外面,陈沐一进去就远远地抱拳算打了招呼。 不用说,这段时间广东官面上的人物肯定是都受到召见,五品文官都在庭院里坐着候着,更别说他这五品千户了,也在院子里老老实实找个地儿歇着吧! “陈某这是老早了,在这等着不碍事吧?”陈沐说着把住管家的手,顺手两枚从濠镜缴获的金银币借门房宽大的袖子遮挡放在对方手里,小声笑道:“濠镜土产。” 说着还指向身后家兵带的木匣笑道:“这也是战利里的西洋物,总督应当有用。” 门房也不知入手是什么东西,倒是觉得不轻,随手收下后对陈沐笑道:“陈爷这说的什么话,不用在外边等,进去饮茶,等几个参将出来就该香山了。” 说着门房还朝四周看了眼,这才对陈沐小声笑道:“他们啊,都是老爷招来让明日后日到的,来这么早不等着还能如何?” 明日后日? 现在就来了! 这让对总督相召相对怠惰的陈军爷十分不好意思,笑着跟门房一道进前厅,坐在书房外等候。 并未等太久,茶还未凉,屏风后就传来衣甲碰撞的脚步声,接着几名铠甲各异的武将便走了出来,其中就有走在最末的王如龙。 有两三个月不曾见过,王如龙还是那般眉宇间带着傲气的模样,只是临战自由身并不能让他长久不修边幅的脸上现出多少清爽,更加沧桑。 见几名参将出来,作为官位低微的千户陈沐连忙起身行礼,有人抱拳回礼也有人并不搭理,陈沐不在乎这些,对王如龙专门道:“王参将!” 王如龙就是没搭理陈沐的那个,官场上的人际似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督抚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他就领兵练兵,什么时候把他关回去,他就写字练武,那些多余的交际并无意义。 只有在听到陈沐叫他时,他才转过头看了陈沐一眼,接着向前走出两步,终于转身定下淡然开口:“是你。” 合着王参将刚才根本没认出陈沐。 “你在濠镜打得好,他们都是倭寇,倭寇犯我海疆,都该死。” 陈沐正想问起王如龙近况,或者说他的兵马被安排守备哪块防区,就听王如龙说出这样一句,显然在总督府里先前是有人提到过濠镜战事的,接着就见王如龙张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便被陈沐身后的声音打断,索性闭口抱拳。 “香山陈千户,总督相召!” 就陈沐转头看向总督府从人这一瞬的功夫,再回过头王如龙已经走了。 陈沐摸摸鼻子,摇头跟从人绕过画工精美的屏风进入书房。 书房里,老总督张翰正揉着眼睛,面容露出些许疲惫,看到陈沐进来才起身走向铜镜,边就着门口铜盆拍拍脸面,边随手一指道:“自己座,也就你香山所还能让老夫少有清闲!” 等张翰再入座陈沐才知道让老总督这么疲惫的原因,因为广东巡抚熊桴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 早年以进士之身抵御倭寇大小三十余战在成平年代可谓战功彪炳的熊桴到老来也落下一身伤病,上任巡抚时腿脚就不好,前些时日下了一场大雨,接着就干脆起不来身摊在床上修养,无法理事。 若换了旁人总督揽住军政大权高兴怕是还来不及,可张翰不一样,民政军事上的事有太多他都不懂行。 有熊桴这样同知、参政、兵备、按察、布政都做过的巡抚,至少大事小事能让对方拿个主意,他抓住大方向就行。现在熊桴病倒,整个两广都司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垒在案头,理不清头绪。 “你在濠镜战事的老夫看过,击敌四百,抓了杀了没留多少活口,旗军伤亡不过几十,可有虚报战功啊?” 陈沐连忙自证道:“总督明察,您对香山多有挂怀,兵船辎重从无克扣,卑职回报总督恩情恨不能肝脑涂地,又怎敢虚报战功欺瞒大人!何况番夷脑袋和咱长得不一样,这战功虚报不来!” 陈沐心说,朝廷对番夷首级也没定下赏格,有赏钱没赏钱的事还要两说,去哪儿虚报战功去! 接触时间不短,陈沐基本上也摸清张翰的喜好,这不是吴桂芳那种硬骨头不苟言笑的上官,好听的恭维话也能听进去,大概就是陈沐眼里的传统文人吧,有点骨气、有点血性、有点学问也有点专长——但理学修为并不到位。 就是不穷极。 天理未穷,人欲也未灭。 就是才学性格中等偏上的一般人。 “老夫看来也是,不过前日召集各卫官,也问过他们要阻拦五百番鬼要多少兵力,他们都说要整个卫所全上阵才能抵御。” 张翰十分不解,看向陈沐:“你是怎么打的?” 有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前日召集各卫官,肯定是发布守御命令,怎么没人召集自己? 看见陈沐眼里的疑惑,言路出身的总督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诧异问道:“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前日召集卫官?” 陈沐有些苦涩地点头,前日召集卫官,依照张翰事先必预的样子,可能是五日六日之前消息就已传至各地了,而那个时间他刚刚登上濠镜,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 “海道上的人说你初登濠镜要与番夷议事,没时间来。”张翰皮笑肉不笑,脸上笑纹褶皱,一双眼袋更显厚重,“先总督吴侍郎临走时就说,汪廷节是能臣贤吏但海道的事他控制不住……老夫要把他送到浙江去,再把那几个守澳官都换掉。” “现在你说说吧,如何用一所兵力,击溃一卫之军才能抵御的番夷?”第四十七章重铳 张翰现在确实有调走汪柏的权力,就在俞大猷征讨广西之时,其余两广总兵就对战事多有推脱,对总督府的号令阴奉阳违,当时可把他气得够呛。 老爷子就向朝廷请下一道旨,让两广像西北三边一样在战时大权独揽于总督之手,两地巡抚皆要完全听从号令。 现在就是战时。 陈沐给张翰讲了一遍在濠镜对麦亚图部海寇的阵仗,听得老爷子不停惊叹,战事确实惊险。 若没有炮台发炮助阵、没有火箭硝烟蔽敌让陈沐抢得先机,在张翰看来这一仗是凶多吉少的。 因为陈千户并没告诉张翰他的火箭和别人家的火箭不一样,反正都叫火箭。 更愈加疑惑,等陈沐说完才问道:“依你这么说,番夷船兵虽善战而器利,哪怕没夺下炮台,两个千户所的兵力若由你操练半年,一样能击溃他们。” 在陈沐看来事情当然不是这样! 打仗又不是下棋,没有谁一定能吃掉的事,总是需要因地制宜,有炮台和没炮台不一样、野战和攻山也不一样、在近海打仗还是陆地打仗又不一样。 何况还有辎重、粮草、银饷、器械这诸般事宜,一个不到位,战力就上不去。 但这事他怎么跟张翰解释呢? 他说:“总督说的是。” 因为陈沐知道张翰为这事肯定有他的目的,而他的目的又一定与其他卫所有关,再联系到陈璘所说之时,不难想象张翰想的到底是什么。 “那别人行么?” 陈沐想了想,拱手肯定道:“行!” 不过接着,他就报出好几个名字。 “广东的俞总兵、北上的戚将军、兵部的谭部堂,更好;余者凡可独击倭寇千余者,督千军胜五百番夷不难。”陈沐拱拱手说道:“但卫军,很难。” 其实陈沐这话是有些保留的,佛朗机人的水手中完全称得上职业军人的并不多,陆上战力比倭寇稍高但绝无二倍之强。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不在总督心中留下托大的印象罢了。 “这是为何?” “卑职初领香山,旗军不过百二十人,皆老弱病残,精壮者不足三分,耕作军屯尚无余力,又如何成日操练以备敌军,何况……贪渎者众。” 这话就有些背后揭短的意思了,但陈沐必须说,平日里卫军爱怎么样怎么样,现在刀子要切到他身上,不可能坐以待毙,道:“旗军穷困,杀敌有赏,所以作战勇猛不易溃败。倘卫所轻易贪渡即可赚取钱财,谁又愿意用命作战。” “旧卫军上下贪污成风,即便朝廷拨下军备也要被贪去多半,换来些老旧破烂军器。原本如广海卫四部千户所可战者止四五百人、南海卫五千户所亦仅六七百而已,兵力就已不足,又要用远不如敌军的兵器与番夷作战,哪里能赢呢?” 陈沐提醒了张翰,前些时候他曾与俞大猷亲自探视过广州府近畿诸多千户所,知道几处千户所大致兵力,现在一想确实是这样,看向陈沐的眼神更带着难能可贵。 五个千户所有七百人不到,香山一个千户所有千人,战力能不高么? “你说兵器与番夷差别甚大?” “荒谬!”张翰不能理解了,“矛都是矛、刀都是刀、铳都是铳,军械能有多大差别!” 就算是鸟铳,自首次击败佛朗机人,整个大明都在制作鸟铳,北方还差点,但南方尤其广东,鸟铳可是个很常见的物件儿。 陈沐并不气馁,对张翰训斥荒谬恍如未闻,耐心道:“矛都是矛,但卫军的矛是生铁矛,硬而脆,捅在钢甲上不少会嘣断;刀都是钢刀,卫军的刀却都是父辈爷辈的老兵器,磨砺久了不禁劈砍;差别最大的就在铳上。” 陈沐说着拱手道:“此次卑职来广,带了几样在濠镜作战的战利,都是鸟铳,放在衙门外由人看护,若总督不急,卑职请你看看,一看便知区别。” 张翰不急,他是今年新调到两广来做总督,没有根基没有人脉,武官里只有陈沐这个千户是他一手提拔一手培养,算是自己人。 如今曾一本犯境风闻日盛,香山地理极为重要,他有整个下午来听陈沐对香山的想法。 “拿进来。” 陈沐得令,让家兵去传令,不一会就送来一个大盒子,里面装着三杆鸟铳。 “军门请看,这是咱的大明的鸟铳,卑职来时路过香山所,从库里取来的,是上任千户的留存,诸多千户所武备都是这种。军门,可以放案上?”等张翰点头,陈沐不想多拿片刻,从长匣里拿布铺在书房桌上把老旧的鸟铳放上去,介绍道:“大明第一批造的鸟铳,岁数同卑职差不多。” 陈沐说着不禁笑了,道:“它老了旧了,但试了试还能用只是不准,当年的做工很精良,铳口约莫有三四分,一指宽,三钱重铅子,可射百步,六十步破轻甲、三十步破铁甲。” 听陈沐这样讲解,老总督张翰拢着花白胡须勾起嘴角,脸上露出骄傲,道:“鸟铳本西夷之物,今已是中华长技!” 过去,是中国会做好东西,教别人。 现在,是别人会做好东西,中国学。 以后,是自己会的好东西,不让做。 这不是谁的错,就像张翰骄傲的笑容,这个时代的人大多不知道外面世界是什么样。 “这是卑职在濠镜缴获的战利,也是铳,一样由火绳击发,但是更沉,鸟铳不到十斤,这个要二十斤。铳管更厚,口径更大,铅子一两重。” 陈沐说着,把一枚大铳子和鸟铳铅子并排放在一起,道:“铳极沉,要用架子才能端平击发,同样可射百余步,铅子九十步穿破长牌,打碎铁甲,卑职麾下中铳的小旗现在还躺着不能起身。” 张翰的表情变了,端着铳观摩很久,末了举掌压下,道:“一会出去试铳,真像你说的——这个要快马送北京!” “还有这个,军门请看,铳口制式皆与鸟铳相同,却不用火绳。”陈沐说着又拿出另一杆转轮打火铳对张翰示范道:“靠上发条,扣动扳机燧石与铁砧摩擦起火,外有罩盖,夜间伏兵自不必说,就算是雨天也都用。” 说着陈沐放下鸟铳对张翰拱手道:“军门,卑职也以为,这两杆铳需即刻送入京城,择选能工巧匠,尤其要做出合适的簧钢。” 把铳送去北京对大明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并不知道,更优秀的火力似乎对封建王朝的统治起到反效果。 弄不好皇宫门外一声铳响,宣告伟大革命新纪元呢。 他有他的想法。 斟酌再三,他才打定主意对张翰道:“最好,能调些能工巧匠,至香山,哪怕仅仅广州城的巧匠,卑职请命,由我督造!”第四十八章摒弃 这次张翰没答应,倒不是不同意陈沐的建议,或许是陈沐的话让老总督联想到什么,因而提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香山县令周宾示前些时候奏报请升香山县为香山府,下辖顺德、香山二县的事,你知道么?” 陈沐有些不明白,香山升不升府,和他想要掌管官办军械有什么关系,拱手应道:“卑职有所耳闻,好像是因香山大户多匿田与寄庄,与顺德官吏多有纠缠,管辖不便的原因吧。” “就是这事。” 张翰抬起手来竖起食指,于书房踱步而走,转过身道:“周宾示是能吏呀,他在澄海做的很好,百姓现在还记挂他的恩德,这次他也把濠镜的水陆私贩事宜做的很好,我听说县中士绅要为他建座塔,他做知府。” 张翰笑笑,“不比现在的广城知府差。” “老夫这几日就在思虑这件事,如单单下辖顺德,就好像老夫认定顺德县官吏私德有亏,这事是做不成的。要是把新会、新宁、顺德、香山,合立一府,倒还有些成事可能,只要广海卫不说话。” “广海卫指挥使想让香山重归其下辖,先别急着拒绝。” 张翰似乎知道陈沐不想归属辖下,道:“洪武二十年,祖宗令天下都司卫所各置兵器局生产军器以备自用,广海卫军器局已经废弛,如果你去,老夫可命指挥使将军器局移定香山所由你掌管,强实军力,以护海疆。” 陈沐听着张总督这一通操作,脑子有点蒙。 这位爷不是能把事办成的那种人,他其实什么都没办,言路谨小慎微的才华被发扬至极致,哪个下属都不得罪。资源一再妥协分配,最后贪官整治了、担心名誉受损的清官也没影响,每个人都挨了一巴掌,还都吃到自己想要的枣儿。 但陈沐不舒服,怎么办呢?说出来呗。 “军门明鉴,广海卫恐怕做不成这件事,即使卑职去了,恐怕也做不成。” 陈沐撇撇嘴,本想弯弯绕绕地背后捅一刀,后来想想在老人精眼皮子底下这么干恐怕会被看出真实用意,落个小人印象,还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 他抱拳道:“卑职库里还存着两门顺德千户所修的火炮呢。” 张翰不解,“嗯?” “攻打盘踞香山土贼时的战利,土贼放在石寨门口,说要拿炮轰卑职,香山所都没炮,土贼手上有两门,打赢了搬回去才发现是顺德千户所的。” 张翰显然有些不可置信,虽不至于瞠目结舌,也紧咬牙关显然极其愤怒。 陈沐摊摊手,“炮都卖了,做出再好的兵器又有什么用呢。军门,等曾一本之战结束,香山所重归广海卫没问题,您下令就行。” “不过掌管军器局,您还是从长计议,指挥使、同知、佥事,就算别的千户所同僚,卑职受他们辖制,但凡有什么要求,也是做不成事情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每个时代的人们都认为自己是开明的。 但越是开明的时代,人性反而越恶,人们看见比自己优秀的人,第一想法绝不是学习,而是毁灭。 他在香山所已经够了,要么不归进广海卫,如果归进广海卫,就必须丢掉自己所拥有的一些东西。 所幸陈沐比张翰还差得远,在他们之间的关系里,绝非老师与弟子或忘年之交,而是单纯的上下级。 “连炮都不要了,你还去广海卫做什么!把那两门炮送到广州城来,你就在香山所,哪儿都不要去!” 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好半天才平息了心头怒意,坐回案头边翻找书录边头也不抬地道:“即使那两门炮如实,老夫也不能把广海卫的军器局拨给你,但你可以在香山自己立个军器局,这是不违制的,老夫先让广东都司军器局的工匠仿制,仿制成功,再分送南京、北京兵部。” 听着这话,陈沐再忍不住心头喜意,低头抱拳行礼。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香山的战船可以自造、香山的火器也能名正言顺地自造,甚至不但能自造,还能用更好的火器供给其他卫所换些铜铁原料。 关键在于,这意味着香山千户所彻底摆脱其他卫对他的控制。 说着,张翰找到前些时日陈沐从香山送来的战报书信以及对濠镜管控的设想,枯槁的手指划过纸面,抬头看向陈沐,道:“你送来的手本,老夫看了,其中扼门守敌,敌自乱之;驻军管民,民自化之;这话很好,你比很多人都有胆量,但老夫担忧的是你能否做好?” 一直以来,明朝对濠镜澳的夷民是有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观逃避的,虽向他们收缴商税,称他们为‘饷商’,取自供给军饷的商人之意,但实则把濠镜当作‘隐然敌国’而并非自有领土。 一块没有资源、没有价值的小海岛,对大明而言没有什么用处,像租给番夷任意使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