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宜撩起眼帘,准备接过导游专属信封,却发现信封并没有递向自己。抬起一点点的手,又不自然地垂落。尴尬的眼神恰好落进了孟谨礼深邃的黑眸中。他静静地看着她,手却精准地握住了盛千颖递到身前的信封。落地窗外星夜低垂,岸边灯火阑珊,微茫的灯花落在层层被推开的波浪上,映染在反光的玻璃上。船上光线太昏暗了,她在那万年蒙冰的眼底竟恍惚看见了暖色的笑意。眼睫颤动,她默默瞥开了视线。“放心,我和顾哥精打细算,这经费肯定会给你们留足够~”递出信后,盛千颖第一时间没有抽回手,仍偏着脑袋笑眯眯地对着孟谨礼说话,“说好哦,第二站,钱不够可不能赖我们。”她故意拉了拉别在手中的信封。不着痕迹,孟谨礼眉心拧了拧,礼貌颔首:“谢谢。”坐在中间陶灵睨了眼横在面前,一同拿着信封的两只看似推拉着的手,调侃:“你们这样互动,会让我很为难。”盛千颖娇嗔地瞪了眼她,松开了手:“为难,就多尝一颗你最爱的法式蜗牛。”“更为难了,我今天卡路里又超标了,这明明是养膘之旅。”“你脸肉一点可爱的,不信你问他们。”“明宜。”一片闹腾的打趣互侃声中,安心做观众的叶明宜突然被人轻唤。侧过脸,她看见顾望津一边贴心地用公叉给她分了一小块三文鱼,一边温声叮嘱:“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和我说。”“看你晚餐没怎么吃,这个口味清淡些,当做养膘之旅好了,文婧姐那边问责,你就把锅给我?”莫名有些熟悉的句式。“谢…”“明宜,信封先放你这儿吧。”她未来得及道谢,又有一道清润的声音向她掷来。信封被人悬停在了半空,灼热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扫过她的侧颜。“嗯?”男人低低的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叶明宜正过神,顺着捏在信封上骨节修长的手指看去,沿着手臂,直到看见孟谨礼噙着浅淡笑意的嘴角,和波澜不惊地双眸。他盯着她挑眉,意有所指:“你背了包包。”身侧边是三文鱼和仍旧望着她的顾望津,身前是孟谨礼和一动不动的信封。桌上已经有不少好奇的眼神落在了这靠里的一角。从那个安心的观众被迫成了“上台”的主角,秉着先来后到的原则,叶明宜先眉眼弯弯地向顾望津:“谢谢顾哥的关心,有问题我会请教你和千千的,不嫌我烦就好。”很快,她又笑着捏住了信封,不卑不亢:“没问题,幸好我今天包包很空。”向后抽,没抽出来。手腕抖了抖,连着她的脉搏心跳。男人气定神闲捏着信封没松。仿佛是刚才推拉换角重演。“回去后,我们一起拆。”他字正腔圆的低声嘱咐,语气自然中带着份不易察觉的亲昵。周遭视线如芒,叶明宜垂下眼睫,藏起眸中神色,红唇微扬,公事公办:“合作愉快。”孟谨礼轻笑:“愉快。”声线中压着难以察觉的玩味。第44章“我在客厅等你。”饭后游船未停,工作人员上前发布了简单的小游戏。“我有你没有,游戏规则,按照进场顺序,大家依次说一件在过往感情中,我有你没有的经历。”“每人十只手指,率先放下所有手指的人输,最后大家可以一起决定输的人的惩罚。”陶灵眼睛一亮:“提议,让输家承包接下来几站的导游职责。”“驳回,你自己可能输。”许定祺好心提醒。陶灵睨他:“我有把握不会输。”见游戏未起,火药味就散开了,工作人员及时补充规则,特地帮cue流程:“惩罚履行时间在今明两天之内。”“叶老师先说。”经过几天适应,叶明宜已经习惯了第一个上阵。两只手都摆在了桌上,她清了清嗓子:“我和我…”位置使然,不小心又对上了对面闲闲的目光。孟谨礼这副样子她以前见过,在他顺利谈下尽在掌握中的合约的时候。微微敛眸,她挪开了目光,勾着唇角把剩下的话说完勾:“喜欢的人,有几年仅仅是用信沟通。”“只用了信,没有的人要放哦。”话音刚落,额前躁热。晦涩光线下,从镜片后扫来的眼神极具侵略性,和刚在的平静自得截然相反。抬眸间,这道眼神又消失了。目之所及,人都在唉声叹气放手指。文文静静的蒋诗茵笑了声:“我听过这个故事,在去年你的直播间。”眸光轻动,叶明宜没有否认:“是的。”额前又停留了目光,好像比刚才更幽深,甚至是赤裸。像是猎手发现猎物跑掉,想要将它捉住圈禁,将它纳为己有的眼神。游船音乐舒缓,隔着玻璃却仿佛能感受到夜间塞纳河畔的凉风。差点,手就要攥成拳。掀起眼皮,叶明宜直直撞进孟谨礼漆黑的眼瞳。想要去捕捉,甚至是确认什么。没有。他的确在看她,目光却没那么晦涩,是正常的,毫无攻击性。眉心蹙起,她仍旧向椅后收了收腿。“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经历,在高中,可惜到他高考,我也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蒋诗茵惋惜地叹了声气,眼底有几分怀念,“明宜姐,你知道对方名字吗?”“我这个可以吗?”叶明宜失笑,没想到蒋诗茵这么坦诚。她向她眨了眨眼:“我知道他的名字,不过这类游戏,不需要这么真诚。我心软,算你可以。”她不仅知道名字,还把他认错了性别。“好了好了,都放了?”盛千颖环顾一圈,探身望向最里边,“Alston?”第一时间,孟谨礼没有应声。“Alston?”玻璃窗外,桥上彩灯擦过,在光影交错中,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唇边带起了温和的弧度:“抱歉,走神了。”“我没有…”他嗓音压得很沉,缓慢地放下了自己一根手指,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这类经历。”“没关系,我们都没有。”程子坤大咧咧接真话。无意,他对上了孟谨礼的眼神,寒芒乍现,脊椎发麻。再看过去,一切又如常。游戏继续。“是到我了吗?”孟谨礼撩起眼睫,眼神缓慢掠过了叶明宜,唇边笑意深了几分,咬字极轻,“我对我的初恋…”“初恋”两个字出的时候,桌上空气的流速都缓了半拍。初恋?没听说过有半点绯闻的总裁,主动提初恋!叶明宜察觉到了,一晃而过,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他好像是看着她,说的“初恋”两个字?这不是第一次,她误会他在对着她说话。他们相处里,一直是他在引导她,情事上,他并不生涩,甚至游刃有余,花样繁多。他那个时候24岁,也不会……“没有放下。”四个字扰乱了叶明宜所有思绪。场上静得或许能听见绣花针掉落的声音。不仅是嘉宾们的目光十分复杂,连镜头外的导演组也开始百感交集。没有放下初恋什么意思?希望通过节目找到真爱放下初恋?有心仪的嘉宾,间接坦白自己真实的感情经历?让对他有意思的人知难而退?还是捣乱鬼专门搅局?或者,初恋在现场?!!足足有三十秒,没有一个人说话。“放不下笼统了一点?”盛千颖轻咳一声,职业性暖场接话,暗中试探,“是怀念感情还是怀念人,指向也不太明确…”“我是对感情无法放下,我初恋是十八岁,对那个时候的自己,和那段不考虑未来,满腔赤诚的感情,都是怀念的。”有了她的圆场,其他嘉宾也像被打通了脉络,不知是为了游戏,还是真的怀念着青春,一圈下来,八卦听了不少,几个人的手指没放下一只。在说完自己那段因理想不一致,而充满遗憾不得不分开的初恋后,顾望津看向了一直没有出声的叶明宜:“明宜,你呢?”被点名,走神的叶明宜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她看着自己施力压到泛白的手指,迟疑:“我?”她刚才发现,在他们讲自己故事的时候,她一直在思考,孟谨礼会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吗?他没理由瞎编答案。在她眼中,他只会修正自己的失控,克制自己的心动,能感受到一分真心,是因为他只有一分,也只愿意给出一分,那一分已经是难得的全部。他真的有一个那么重要的初恋吗?推翻掉她过去对他的一切认识,残忍地告诉她,他也能用情至深地爱人,只是她不被爱而已?没有放下,也包括在从前,他们的那段时光中吗?胸口处淡到察觉不到的酸涩感,告诉了她这一题的答案。五指摆了摆,她自嘲地叹了声气:“也放不下,投入的感情和精力有点多。”“我能理解,写信还是挺耗费脑细胞的。”程子坤重重点头,“特别是靠写信联系,没见面靠想象的那种感情,肯定满满遗憾,满满美好。”“得不到的白月…光”远远的,他好像又对上了锋利的冷芒?顾望津抿了抿唇,看着叶明宜温声探问:“是没有放下感情?”睫毛缓慢地搭落,叶明宜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耸肩:“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美好和残缺都太刻苦铭心了。”她来节目,本来就是为了放下。结果……“砰!”从桌对面传来了沉闷一声。深色的红酒液侵染了桌布,玻璃杯翻倒,挂在杯口的酒液仍摇摇欲坠,馥郁的酒香在沉闷的空气中蔓延。“怎么了?”有人不放心地问。“没事,手滑了。”清淡地向前瞥了一眼,孟谨礼慢条斯理立起了酒杯,唇角动了动,眼底情绪不明。他抽了几张纸,缓缓擦拭着袖口:“我放不下人。”“刚刚,回答感情的,不知道的,都不算。”——游戏只支撑了一轮,船更先靠岸。程子坤成了放下最多手指的倒霉蛋,惩罚很简单,包明天的早餐。回到民宿,录制完备采,夜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