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局,牌走的很快,柯煜摸到的也基本上是一些小点数,他18比庄家20,又输。兰笙裙7274⒎4131檀孑安把烟摁熄在桌台的烟灰缸里,支着笑脸问他。“什么反应都没,你谈个什么劲儿呢?”这种不成问题的问题,饱含着戏谑与调侃,却堪堪命中柯煜的症结。但他这下沉默着,惜字如金,脸上不显露半点情绪。第四局,柯煜又输。虽说是娱乐局,但垒起来他也快输了小几万。檀孑安摸走他面前的牌,“那不然就和温听一块儿吧你,反正也大差不差的,我觉得她更适合你,至少是真对你感兴趣。”檀孑安把筹码一排排洗好,余光看向默不吭声的柯煜,心里却在思忖计较。他今天故意在林喜朝跟前说柯煜过得很舒服,但这几个月柯煜的真实状态,却是他明着眼瞧过来的。暑假他俩是一块去美国的,当时他们从美东开到美西,玩了十多天走到新墨西哥,彼时国内正值高考出分。就为着这出分,柯煜前晚失眠到开了几个小时的夜车不睡,大早上打电话给他外公,问他外公在教育局的后辈他们市的区划排名。那忐忑担忧的劲儿,感觉比林喜朝她爸都紧张。人女孩也考的不错,不错到学校任选,但任选也不代表就非要来他京市,非要挨着他读。可柯煜就蛮有希望的样子。等到抵达LA后,柯煜又订了机票到伦敦转机飞挪威,为着什么呢,为着去联系人喜欢的乐队来国内商演。这种小众乐队在国内根本没啥市场,好几年都没个商演机会,他不仅要去跟乐队经济人定档期看人家愿不愿意,还得在国内找livehouse承接定排期。跨国流程很繁琐,他垫钱又出力,还得去学着报备批文和各方平台联络,一套套流程过下来,整个暑假费心费力,时间就去了大半。而最扯淡的是,当柯煜在乐队那边屡屡碰壁,充满希望却进行的步履维艰时,却收到了人林喜朝压根就不会报京市的消息。什么叫做破灭。多搞笑啊。好傻逼啊他。所以檀孑安才会问,“你谈个什么劲儿呢?”说要当狗还真就是在兢兢业业地当舔狗,状态拉挺满。牌桌上,柯煜转着筹码一声不吭。俩人相对而坐,都没有进行下一步。楼梯上哒哒下来一程叩泊,缓缓靠近俩人,手肘搭在柯煜的肩头,打破沉寂问他们在玩什么,怎么都不吱声。筹码啪嗒搁上桌,柯煜这时候才让檀孑安继续发牌。第五局。柯煜依旧下的小注,开局首发两张,柯煜手里摸到一张方块5、红桃6,点数11。他瞄一眼檀孑安手里第一张是黑桃J,柯煜加了一贯重注,下了两个大码,继续要牌。檀孑安挑了挑眉尾,先翻开手里压的第二张——红桃10。J加10,点数总和20,已经要爆牌了。场面后续的牌面似乎越来越大,他在牌盒里继续摸给柯煜一张,明牌后,果然是大点数的红桃J,柯煜手里边,三张牌相加21点。赔付翻倍,这把,柯煜赢了。程叩泊懒洋洋地吹了声口哨,调侃他,“学数学的,你可别算牌啊。”檀孑安把筹码推过去,又把桌面都清好,他背抵上身后的椅靠,看着柯煜,“问吧。”“你们搁这儿玩真心话呢,幼不幼稚啊。”程叩泊脸皮笑嘻嘻的,可是下一秒,笑容就全没了。因为柯煜出声了。他好像就等着这一刻,等着两个关键当事人面对面都在场,他要把檀孑安今天在林喜朝跟前挑明的破烂事,置换一下,原封不动地挑明给他看。柯煜问:“檀孑安,你是不是和程菁霓搞在一块了?”肩上的手肘突然一沉,紧接着就听到程叩泊极致懵逼的声音,蹬蹬蹬连冒三个问题。“我妹?”“啥意思?”“你问的这什么屁问题呢?”柯煜扣舌两声催檀孑安,“真心话呢,答快点。”与程叩泊同年龄段的人,之所以能玩在一块,讲求的就是一臭味相投。但柯煜不算在这里面,他年龄小,又在堪堪露出点叛逆期苗头之后,就被他妈带离京市,远远地养在芙城。檀孑安就不一样了,程叩泊一直觉得他是金玉其外的臭败絮,兄弟归兄弟,但这档子人万万不能招惹上自家妹。他也一直告诫他妹,专注学业,好好做人,周围目之所及的男人除了你哥都是卵蛋,眼界放开点儿,别在身边找。程叩泊目光灼灼地瞪视着檀孑安,伸手指着他,“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咱早就约法三章过了,老子的窝边草你都吃呢?!”檀孑安失笑,他看傻逼似地看了眼程叩泊,笑的有些咳嗽,他手背撑脸回柯煜,“你怎么知道的?”行啊,坦然地正面回答。屌都不屌程叩泊。“我艹?!”程叩泊骂骂咧咧地愈发激动,“檀孑安你没开玩笑吧,我妹回国你俩有说过话吗?”“你妈的檀孑安,你搞谁不好你搞我妹?!”这死妹控说着就要转过去跟他撕逼,被柯煜让人给拦住了。这一切其实都关他屁事。柯煜把场面拉回来,“下一把。”他胳膊一推,梭哈他所有的筹码,“这把我必赢,所以我先问了。”“檀孑安,但凡我出来赴你的局,你必把温听带过来,怎么着,你是真打算给我送温暖呢,还是你那边关系混乱到必须要拉我下水了?”第0086章释怀孑安哥,没有为难你吧?”酒店大堂的外廊,太阳的余晖散在天际。温听和林喜朝并肩而站,面对着一徐徐旋转的艺术装置。在三四天以前,她俩还都是看客身份,陪同着深陷情感危机的朋友们一齐到场,置身事外,百无聊赖。没曾想,今天就戏剧性地成为烂俗故事中的一幕。林喜朝捏了捏手指,轻摇头,“也没有,他就跟我随便聊了聊柯煜。”温听没有接话。沉默突如其来,如同她们在赛车馆内一样。身旁不断有行人经过,林喜朝侧身,看见温听低着头一脸深思,她轻握住她的胳膊往外让路。“谢谢。”然后又是沉默,彼此对陌生人都没什么太多话讲,在上午好不容易破冰的凝滞关系,现在又回到了更为尴尬的原点。林喜朝也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她只能磕磕巴巴地主动问,“那个……你想……跟我聊什么呢?”“我们不如坐下说。”她指了指那边的休息区。“不用了。”温听摆摆手,脸上也带着一丝悻悻然,“我找你,其实也是想跟你聊一聊柯煜,不耽误你的时间,我把我想说的话说了就走。”“好叭。”林喜朝垫垫脚,呼吸两回。看来温听已经猜到了檀孑安都跟自己讲了些什么。温听似乎酝酿了几秒,才终于开口,“我知道外面的那一帮人一直都把我和柯煜联系在一起。”“我和柯煜,确实行路的方向很相似。”温听沉了口气,有点烦躁地说,“但是这些都是我的自由意志,我的个人选择,和柯煜没有任何关系。譬如去挪威,那是我很辛苦才重重突围拿到名额的,进京清,也是我综合考量之后的个人想法。”温听抬头看她,像是在艰难自证,“我其实很不喜欢他们把我做出的努力,和我的感情捆绑联系在一起。我也很不喜欢,他们说我们俩个很像。”“一点都不像。”林喜朝点头同意,“我也好讨厌这个说法。”大家都是独立个体,各有特性,就因为某段感情某个男生而被分装归类,贴上标签,供以比较。凭什么啊。“但是。”温听突然卡住,喉口吞咽了一下,“我确实……喜欢过柯煜。”林喜朝有一瞬的怔愣,就听见她说,“我后来仔细想过,我可能喜欢的是他拿着个胶片机认真拍东西的模样,喜欢他对学校的女生有礼有距,也喜欢他的抽屉里永远有糖,书本中间搁着一罐只喝两口的椰汁。”就像是初次见面听见柯煜被林喜朝训话却不敢反驳,他明明在饭局上是游刃有余的,在林喜朝面前却显得幼稚笨拙。温听吸了口气,轻声回复,“我可能喜欢的,只是他喜欢你的样子。”眼前,艺术装置的喷泉开始喷水,铝钢建材的外环溅出一圈圈水柱,湿薄的雾气铺面而来,冰冰凉浸润了俩人的脸侧。这下,是温听拉着林喜朝后退了一步。她接着说,“但人这一生,会遇到好多人也会喜欢好多人。我的周围,其实和柯煜同样优秀的男生也有很多。”“柯煜对我来说,有心动。”她眸光平稳地继续补,“但无足轻重。”最关键的话被温听一口气说完了。俩人之间短瞬安静,只能听见四周暄杂的水声和人声。林喜朝有被触动到,但半天都接不上话。她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因为柯煜的缘故来和她作牵扯的人,不管是从前的许矜宵,还是现在的温听,都在侧面诉诸柯煜对她的执着,也在反面印证她对柯煜的重要性。而她和柯煜的真实相处,却在彼此曲解、误会,从来没做过什么有效沟通。“所以林喜朝。”温听侧过身将她喊回神,“……如果孑安哥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你都不要信,这才是我的真实想法。”温听的眉头皱了一下,“而且檀孑安那个人……”之前她爸爸被纪委监察调查,岌岌可危,连她出国都不放行,被逼着只能就读京清,最后还是檀家那边帮衬了一把。家里日渐式微,母亲想让两家的关系更牢固紧密,就让她认了檀父当干爸,算檀孑安半个妹妹。但她们家现在就是一烫手山芋,说穿了谁都不愿意接,檀家为了情义在不好明说,但到底是担忧继续下去,会黏连太深。所以想甩出去撇干净,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前提下,檀孑安不知道怎么就看出了她喜欢柯煜。“听听,你喜欢柯煜是吧。”“你们家现在这情况,不得找个更牢固的背景依仗?柯煜现在分手了,空窗期,也还就喜欢你这种型,你不去试试?”他说,他可以帮她。说要帮她,就是在每一个柯煜会出现的场合都把她带出去,然后就撒手不管,任她一个人尴尬地矗在那儿。次数多了,圈子里明里暗里都在说她家里不行了,开始巴巴地追着人柯煜走,而檀孑安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早就快烦透了,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些地方。“林喜朝。”温听吁了口气,都有点感激地对她说,“今天这件事过后,我应该不用再跟着他们出来了,这么一想想,真的——”林喜朝讷讷地听她讲。“太好了。”“真的太好太好了。”“别折腾了,檀孑安。”别墅的地下一层,人群被清空,只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收拾残余的服务生。现场杯盘狼藉,新风系统将空气中混合着雪茄烟和香槟酒液的腌臢味道全都抽离。柯煜一边洗着筹码,一边没规矩地从牌盒处自主摸牌。两指一滑,他先顺给檀孑安一张黑桃10,再发给自己一张红桃K。点数均相同。柯煜颇为疲倦地开口,他说我在林喜朝面前挺挫的,也不太会追人,搞到现在这个境地有多不容易,你不清楚吗?“就非要搞事,就非要搅和呗?”第二张,他没有明牌,给檀孑安和自己发完之后,都用花面给盖住。“你家摊上的那一大烂摊子,不要想着往我家推,也不要拿我当突破口,我虽然蹲学校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不代表看不清楚。”他说他只是懒得搭理,但你非要算计到我头上,那就大家好好来掰扯呗,就犟呗。反正到他们这个阶层都是玩资源的,各方利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边说话,边微垂了颈,檀孑安也是在这时候看到他耳骨上的三颗钉。柯煜回京市本家之后,甚少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边家教严明,他乖了许多,也是因为最近换届选举,家里正值关键期,教导儿辈克己复礼低调处事,也更容不得别人钻空子。柯煜话说得惫懒,却很直白,不搞虚与委蛇那一套。但你懂我懂,檀孑安抬了抬眉骨,就算是应下了。柯煜也想清楚了,他就想安安静静简简单单和人谈个特纯粹的恋爱。也别赌了,赌个屁赌,搞个屁的算计和强迫,他没什么太高级的想法,只希望别吵架别闹矛盾,他写在黑板上的那句希望林喜朝永远快乐,真的不是假的。“开牌吧。”他朝檀孑安努了努嘴,“一起。”说完这句话,他翻开自己盖住的那一张。一张方块A堆在黑桃K的上面。BlackJack,黑杰克。稳赢。檀孑安的已经不需要看了。柯煜把卡扔桌上,伸指点点他,“记得给她道歉,用点心,好好道。”他说完就径直站起身,抛开身后乱糟糟的一团,往外走。别墅外的云海壮阔,夕阳镶上金边,有种瑰丽的沉沦感,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摸出手机订了今晚的两张机票。开车回酒店的时候,路边经过的帐篷有人在用音响放歌,歌词唱——我得走出这座鬼城摆脱那些曾经,走进自己的生活。柯煜想起那通在暑假的电话,当时他就是失败到连用自己的号码拨过去都没勇气,所以才用的陌生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