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儿这家输了五贯,明儿跤场套回来十贯,城中场子颇多,有两三文游手在街边开的小庄,也有一局数万两的地方,更有大家公子言语冲撞相互七八万两赌斗的临时局子,那乌秀至多就是十贯八贯的意思,想把他手脚养大了,咱就得碎着来。” 平掌柜一套碎经,就把陈大胜听了个目瞪口呆,他琢磨了半天才问:“难不成,大家公子临时赌斗,这个也跟你们有关?” 平慎傲然笑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了口才说:“不瞒小祖宗,就是从前学的几门保命的功课而已,我师父说,这人跟蛐蛐儿,逗鸟儿,逗鸡儿其实也没啥区别,想算计人,就看你撩拨的功夫了,挠到关键的痒痒肉,这得看你学到什么程度了。” 陈大胜问他:“那平掌柜什么程度了?” 平慎眨巴下眼睛:“乌秀么,就是逗一下的程度。陈侯安心,咱们魏延郡出来的,诚实守信是做买卖的第一门功课,平时没事儿,咱从不轻易撩拨谁。可是为商的命贱,对咱们而言,盘剥一两层利益的那都是善人,盘剥四五层的那叫靠山,若是过半,便是仇家了,出门在外保命的手段也得有呢。” 陈大胜越听越诧异,最后脑袋里莫名就想起自己媳妇说的那段话……第七条,庶民去不起的酒肆,有女娘陪的书香楼子,赌博场子,斗狗撩鸡的地方,只见了就给我倒退五十步,远远的离了……然后阿奶还说,赌博耍钱就打断腿! 到底是没说错啊,都说中了! 以后若家里有了宗庙,这第七条便算作宗法第一条吧,打断腿是轻的,凡有赌博的后代子孙,赌百文之上便撵出宗族才是。 平慎耐心好,他看陈大胜想事情,便住了话安静的等,一直到陈大胜想明白事儿问他:“那,为何又要把兴王宗亲他们引进来呢?” 平慎就笑笑说:“钱入八家才算做手气不好的真输赢,若是入了我一家便是做局了,谁也不傻的。乌秀到底是官宦子弟,他也有自己的靠山,若是输红眼动了手段追究起来,他还能八家损失一起讨回来么?就总有他招惹不起的人呗。” 陈大胜又学到东西了,他点点头又问:“若是他的事儿,还是从差事上贪墨的银子,惊了官又当如何?” 平慎笑笑:“便是皇爷也不能从老太后的娘家追银子吧?何况这份钱还不是太后一家,您说是吧?咱们都是正经的买卖人,他自己进来输了银子,谁也没撵着他进门啊。” 陈大胜想想便笑道:“不错,正是如此,平掌柜所言极是。”说完,他指指桌面的金子道:“这有两千金,折钱约两万三千贯,一会掌柜走的时候,便给你带着,你安心,今年两万贯,明年四万贯,绝不会让你吃一文钱的亏。” 可平掌柜却笑着摇头道:“陈侯,若是按照您这个安排法,这就是看不起我了,此局虽小,却也是买卖,本钱五千贯足矣,说不得您本钱最后还能翻个倍呢。” 陈大胜眼睛一亮,就笑着问他:“愿闻其详?” 平慎便指着那几盘金道:“而今深秋,继而年末,每年几场大局都是这个时候做的,您安心,一局下去我保准那乌秀发个横财,那一般人发了财,使银子的套路便都是一样的,燕京体面的三千贯院子他要置办一所,六骏马场十二等马,他必要买一百三十贯中上的。 这有了宅子就得有上等家具,贴心暖被窝的书楼女娘,制饭喷香的灶上婆子,年节亲戚朋友们面前还要手头阔绰威风一圈儿,这般零七八碎置办下来,至多四千七百贯,剩下三百贯便是他明年的本钱了。” 陈大胜就琢磨不透这个道理了,他想了半天就困惑的问:“那明年的钱儿要如何给他?” 平慎轻笑:“碎着给啊,五千贯是一笔大数目,这钱多了朋友就多了,有第一个发了五千贯横财的,背后便有五千个与他想法一样的,开赌局坐庄家的怎么会折了本?您安心,不过是五万十万贯的胃口,您就是想要养出他个十万,百万贯的胃口,咱们也能给您做到了。” 陈大胜听的心里只是发凉,就来来去去品着自己媳妇儿那些话,如今细细品味竟是满口生香的,媳妇儿虽然说的是五贯的鞋儿百贯的腰带那些琐碎,其实回头想想又跟这平掌柜说的有啥区别。 自己只要像媳妇儿说的那般,常年素服布衣,这燕京便是有皇爷做的大局,他也是不怕的,总而言之,人就得踏实。 又想到说这话的也是自己媳妇儿提过的,他面上便露了些许得意。 这平慎最是个察言观色的机灵鬼子,他看到陈大胜面露得意,顿时就觉着这位小祖宗,恩~他有些高深莫测啊,他不应该被自己这一番本事给折服了么,从此便用了自己么,怎么这笑不像是对自己来的呢? 陈大胜心中赞美一番媳妇儿,他得意完,就对外喊了一声:“四儿?” 没多久管四儿便笑眯眯的进来问:“哥,您喊我?” 陈大胜点点头,就指着小库的方向说:“前几日万春阳拿来的那个红盒子,你取来给平掌柜,再把郑阿蛮给的茶叶收拾下,一并给平掌柜带上。” 平慎不动声色,一直到接了管四儿递给他的盒子,打开,当下便傻了。 无它,这盒子里码放着一块刻着佘字的鎏金牌。 陈大胜对平慎笑笑道:“特行的牌子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我却不愿意给你那个,不管是赌场,跤场,书楼都是我所厌恶的地方。可我用了你,却也不能委屈你。 如此我便送你平家一节门槛吧,听闻这段时日京中商户都想跑个身份,也是巧了,那别的能耐咱也没有,二十四衙门的事儿,我还是能管管的。” 平慎捧着这牌子手脚都是颤抖的,这是什么?这是实实在在皇商的身份啊,有了这个,自己家便能改换门庭,算作官宦人家了。 他捧着盒子扑通跪倒,就磕磕巴巴要表下决心,却听到门外有人喊:“刀头!赶紧着,宫内入了刺客了……” 平慎吓了一跳,手里的盒子便失手脱落,临坠地那一刹,边上贴来一手,擦着地面就给平慎托住了,管四儿笑眯眯的把盒子递给平慎道:“平掌柜,要紧的东西,您可端稳妥了……” “是是是!定然稳妥,妥妥当当!” 半炷香的功夫,陈大胜已经带着人进了大梁宫。 而此刻的大梁宫却已经乱作了一团,说来也是倒霉,今夜金吾卫守全员满值,还是上半夜的时候,柳大雅看着没事儿,便带着几位弟兄喝了两口小酒。 结果酒喝了一半,便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尼踏着宫墙,踩着宫殿瓦片便进了大梁宫。 这进了外人自然算作刺客,柳大雅带着众兄弟上前一路围堵,却不想这女尼功夫高深,几十个人围攻上去,过不得十几个照面竟被挥剑斩伤一大片。 这一看就是具有老隐功力的高人啊,而这女尼一边砍人还一边喊呢:“……兄弟相交十数年,背信弃义第一人!杨藻!你出来啊杨藻……” 这女尼自然不知道皇爷今夜在哪个寝宫安睡,她喊不出人来,便开始满内宫翻腾。 这一路翻腾过去,一二般人都挡不住她一招半式的,的亏她也不轻易杀人,若有阻挡是毫不客气上手就劈,一劈便是尺长的豁口,战斗力顿消了。 此刻,皇爷被人稀里糊涂的翻腾起来,又被亲卫护着一路到了佘伴伴的小院子。 也是没办法了,那女尼一路入的都是大殿,凭是多厚的宫门,人家一剑下去就是两半,可见她有多么的厉害。 佘伴伴受惊便披衣起来,也不点灯,就对侍卫们道:“全宫熄灯,随她翻腾,那是南派功家秦舍的传人,她现在叫情不移……也是谭士泽的师姐,就谭二将军那身本事,内气多半是她悄悄传的,你们全上去也不够她砍的。” 说完,他又皱着眉问满面惊愕的皇爷道:“不是不让他们走漏风声么?这才几天,怎么就把她引来了?” 皇爷表情古怪,被人伺候的坐下,半响后才说:“她来倒是无所谓,可听这个语气?朕就觉着不对劲儿呢?却不知道是谁在她耳朵里说了闲话,她觉着谭二是我弄死的?怎么可能!” 佘伴伴惊愕的问:“怎么会这样?情不移又不傻?怎么人家说她便信了?” 此刻,方有站在一边的亲卫插话道:“大伴,才将我们头上去阻挡,他解释过了的,又被那女尼一剑劈下来了,我们头儿说,那女尼怕是神智有些问题了。” “情不移疯了?!”佘伴伴惊愕出声,便听到那不远处宫顶,犹如鬼魅巡夜般,那女尼竟唱起来了:“风清觉时凉,明月天色高。佳人理寒服,万结砧杵劳。清露凝如玉,凉风中夜发。情人不还卧,冶游步明月,鸿雁搴南去,乳燕指北飞。征人难为思……” 佘伴伴心有所感,便慢慢坐下叹息道:“子夜四时歌,痴人……痴人!可惜了……” 皇爷也在一边叹息,到底吩咐到:“算了,看在谭二的份上,就莫要伤她了,也是个可怜人,就随她……” 这话却没说完,便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像是哪处宫殿被那疯尼掀翻了半个顶子。 佘伴伴一声冷笑:“还不要伤她?您保重自己吧!您这衣裳换了……” “朕乃大梁皇帝,怎可畏战?就绝不可能!” 那疯尼在屋顶撕心裂肺的一会喊着:“……杨藻,他最信你!他最信任你!你竟害他!” 武帝就无奈叹息:“我也最信他啊,我何曾负过他……” 可惜那疯尼听不到解释,就再劈了一个宫门后,又蹦?Q到屋顶凄厉的唱了起来:“秋爱两两雁,春感双双燕。兰鹰接野鸡,雉落谁当见?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结千年……泽儿,师姐唱的好不好听啊?” “阿泽……我预备好了,你何时来娶我啊……” 皇爷与佘伴伴黑暗中互相看看,皆打了个哆嗦。 此事说来话长了,几日前黎明,宫内巡视的内官就在荷花池里看到一具尸首。 这下算作是倒霉了,内宫通知亲卫所,又通知了九思堂,又喊了仵作,等到大家七手八脚下了池子捞尸首,这捞着捞着除了那尸首,却又捞出一个人头来。 人头倒是无所谓的,毕竟去岁大梁宫一场灭国大战死了的人就多了,至今大梁宫的十几口井全都封了是为了啥? 都死过人呗。 那人头一出水面,大家便都认出来了,这是谭士泽的人头,那肉都烂光了为啥大家还能认出来?那骷髅上还裹着头盔呢。 皇爷也是心软,当下便命人把谭家人喊进宫,也说了,这必然是前朝黑骑尉愤恨,便将谭二将军砍了脑袋,丢到河水里让他尸身不全的。 老话说的,尸骨不全,下辈子托生人身也不完整。 现在找到头颅了,好歹也算是了结一桩心愿,谭士泽好歹有个全尸了。此事又不美,宫内又有那般多的后妃,还有年纪不小的老太后,如此皇爷便下了禁口令。 此事机密到佘伴伴都是第二日才知道的,他也没告诉陈大胜呢。 可谁能想到,这中间是如何走漏的风声,这大半夜的竟来了这疯尼? 且不提这疯尼是如何疯的,又是如何认定谭士泽是皇爷杀的,就只说她的出身吧。 当初谭士泽为何苦熬着建功立业,求这情不移,皆因情不移出身南派功家第一门秦舍,谭士泽是从南护国寺逃到隔壁遇到情不移的。 那能在护国寺隔壁盖房子的,可不是一二般的人家,人家是武儒第一门。 而秦舍传到情不移这一代,便只有情不移这一条血脉了,说来也是孽缘,虽说是江湖门派,秦舍却沾了一个儒字,有了这个字便有森严的规律礼法,秦舍的老门主,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将唯一的嫡女嫁给当时三流世家出身,嫡子都不算,还是婢出的谭士泽的。 甭说谭士泽了,便是谭士元来了,秦老门主都未必看得上。 就为这门不当户不对,一对相爱的人便成了一对疯魔,最后一生一死。 陈大胜可不知道自己劈了谭二,丢到荷花池竟给皇爷带来这样的灾祸。他就与几个弟兄急慌慌的收拾好自己,背着长刀一路急奔到大梁宫。 这一进宫,便看到外宫躺着一大片血淋淋,与陈大胜关系最好的柳大雅从左肩到右边肋骨,被人劈了一剑豁口,现在正气息奄奄的躺在当地被御医们抢救呢。 陈大胜低头看看柳大雅的伤势,凭着他的经验便知,只是几层皮开了的事儿,止血及时都能活的,人家对家手下留情了。 可还未等他开口安慰,柳大雅却一伸手拉住他低声道:“兄弟!赶紧!皇爷在佘伴伴院子里呢,无论如何要护好皇爷……” 陈大胜闻言立刻松开他的手,转身便走。皇爷怎么的无所谓,他爹可不能有事。 如此一路急奔,才赶到干爹院子里,他们兄弟几个便看到,有几道身影被人生劈了出来。 还有个女人用嘶哑的声音吼到:“我看谁敢拦我!!” 一人跌在陈大胜面前,陈大胜低头一看便吓了一跳,竟是孟鼎臣? 孟鼎臣坐起,捂着心口便吐出一口鲜血,他站起便往佘伴伴的小院冲。 陈大胜就惊慌失措,喊了一声:“爹!!” 他提刀进门,便看到干爹的小院内横七竖八躺着一地的人,这情不移倒也不是手狠的,她极会伤人,砍的人都如柳大雅一般,左右横劈一道,伤后只要乱动,必然会挣开最后一层脂肉露出脏器来。 由此便能看出,这疯尼手上的功夫厉害到什么程度。 小院凄凉,佘伴伴种的蔬菜七零八落,地下血流成河,不高的小台阶上,站立的只有二人,死死拖着皇爷不让他上前的还有三人。 混乱之中陈大胜看不清那三人是谁,却看到自己义父双臂撑开,拦在皇爷面前瞪着情不移道:“莫伤我主!” 皇爷也是气急了,他使劲巴拉佘青岭喊到:“我主个屁!我是你哥!有我在呢,我看谁敢伤你……” 情不移一身鲜血,铮亮的脑瓜子在夜下发着寒光,她提着剑对着武帝冷笑道:“杨藻,出来受死!” 可这话还没说完,陈大胜便带着兄弟们横在了干爹与皇爷面前。 情不移轻蔑冷笑道:“又是一群送死的。” 佘伴伴看到干儿子来了,本想喊你赶紧走,想说这是武儒秦舍之人,这疯尼与从前你遇到所有人都不同,便是?h贡山老隐集体出来与她交手,她都未必能输,可皇爷便在自己身后,他便一下咬破了嘴唇忍耐住了。 陈大胜迅速提刀横在最前,面上丝毫不露惧色,倒是一伸手抓住抓住自己的衣襟对兄弟们道:“兄弟们,这都清闲了多少日了?” 童金台他们便在身后笑道:“好吃好喝快一年了哥哥!” 陈大胜笑道:“那就脱点膘吧!” 这话说完,他一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襟,哗啦一下便扯了自己的衣裳。 谭二练兵刻薄,也不给甲胄,长刀营出来与人干架从来就是一片破布甲,再加一条兜裆布。 随着七具敞亮亮的大小伙子果身,便听到那折腾了半夜的疯尼一声凄厉的大喊:“杨藻!!你卑鄙!!” 喊完,这疯尼提袖捂脸迅速倒纵而去。都纵出去好远了,还在那边愤恨的骂呢。 “杨藻……你无耻!!!” 这~就走了? 院内人满面惊愕,俱都精神恍惚的互相看看。 陈大胜就怪尴尬的摸摸自己上身,秋风一过,又打了个哆嗦。 这啥意思啊,打进宫白吃皇爷的这些天,他就好想给东家露点实在本事,这架势还没拉起来呢,咋就走了呢? 周围寂静无声,好半天才听到一声扑通。皇爷坐在地上先是愣怔,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竟捂着脸呵呵的笑了起来。 笑了好半天皇爷才抬脸对众人道:“哎呦!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你们几个,忒不讲究呢?咳!脱的好!”第76章 十一月末,初冬降雪,辰时末刻七茜儿从磨房出来,就看到四月笑眯眯的捧着一件棉袍等着她。 四月是个圆脸,长相还颇为喜庆的姑娘,见七茜儿出来了,她便将棉袍抖了下,上来帮七茜儿围好,边系带子边跟自己奶奶说悄悄话。 “奶奶,今早那边的光着脚就从家里冲出来了,还说要去老太太门外碰死呢!还非要老太太把喜鹊小姐,还有小爷还回去,后来四老爷就回来了……” 主子们看不上四房,这也就甭指望家下婢仆有多尊重。 七茜儿听她说小话说的可爱,就捏捏她鼻梁。 干爹送来这八个丫头,七茜儿用来用去就用惯了四月,其实她不喜欢老实丫头的,她喜欢心思活跃,聪明机巧,四季欢喜的丫头,而四月便是这样的小姑娘,如此七茜儿就给她提了一等,连老太太那边用惯了的一月二月,上月都给提了几百钱的月钱。 这家里从佘家来的婢仆却是拿两份钱的,一份从佘家那边的账目走,一份儿随这边。而外面像是一月她们这样的,最多不过拿八百钱。 披起棉袍,七茜儿带着四月往外走。 看七茜儿出去,吉祥家的便笑眯眯的进磨房取了面口袋收粮食,这是媳妇儿的孝心,家里的老爷在宫里就等着这口了。 出了后院,接了五月捧来的手炉,七茜儿就垫着软巾抱着,便走边问四月“四老爷怎么说的?他有没有去老太太那边为难去?” 四月摇摇头:“回奶奶话,这个到没有的,倒是那边好像出了大事儿呢!现在四太太正在家里嚎呢,说是不想活了,奴婢也没听全场,就想着奶奶要出来了,便先回来了。” 来至前院门口,七茜儿便看到七月八月正在抱着几扎鲜花往里走,春分小满他们排着队,一人抬着一盆绿叶的盆景正往屋里搬。 这样细雪的天气,有这样热热闹闹的鲜花儿应景便总是好的,七茜儿瞧着高兴便说:“这个天气儿,也是难为他们了。” 打秋末起,也不知道小仙苑那位平掌柜犯了什么毛病,他开始每十日往家里来一次,也不是本人过来,就是派那边的管事的每十日往亲卫巷送一次鲜花儿。 这花儿是从巷子口挨门挨户送的,就连成先生那边,四房那边也是有的,并不会得罪人。 每次送来,都是绿叶的花儿四种,剪下来的鲜花八扎。 就为这点福利,大妞二妞跟着陈婉如学插花儿学的最好,如今已经会按照花型选花器了。 佘吉祥跟在最后,听到七茜儿问话便笑眯眯的说:“是,说是日出那刻在花房里给奶奶剪的,都是挑的向阳最好的花枝。” 说完他也满面鬼祟到七茜儿面前说:“奶奶还是去老太太那边一趟吧,您要是不去,老奴就寻思着~一月立马就得来喊人了。” 这又是有什么事情了?七茜儿满面纠结,就抱着手炉出门往巷尾走,还没走到那边呢,就看到巷子尾巴闲人一堆一堆的,再走进一看,四房家门口就围着好多从前的婶子,那乔氏的哭声撕心裂肺般从那边传出来。 “……苦呀么哭到七关口啊,遇到了金鸡把路拦那,好吃好喝我丢五谷啊,叫声金鸡你闪一边啊……” 看到七茜儿站在那边一动不动,黄氏,周氏这些就讪讪的笑笑,各自迅速离开。 恩,还是吃的太饱了,三餐不济的时候也不见她们看热闹。 等到人群散去,乔氏的哭声便彻底释放了出来,仔细一听?呦?这是在哭灵呢?这都哭到第七关了? 乡间妇人哭灵,一般从阎王老爷面前第一关望乡关往后哭,这个各地规矩都差不多,甭管怎么哭吧,头七送亲人就总要来一套这个的。 七茜儿听得一会便想,老太太跟这四媳妇儿的恩怨算是解不开了,这都开始给老太太送灵了,今儿这是为啥?是干爹送来的戴嬷管的严格了?还是又因孩子的事情,跟老太太以死相逼呢 这四房的事儿她才懒得问,既不会添好也不会添坏,就凭乔氏悄悄打老太太那么多次,老太太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乔氏和好,老太太如今什么靠山?她凭着喜鹊这事儿,硬是让人抢了四房的两个孩子亲自抚养。 却也不知道是报复呢?还是给自己找麻烦呢? 算了,长辈儿的事情,长辈儿们自己收拾吧。 乔氏哭声太过凄凉,七茜儿不想听便进了老宅,她一进东屋就看到老太太炕几上已经插了一瓶热闹的花儿,那面上裹着布的喜鹊正拿着一支小毛笔描红呢,她娘哭的惊天动地的,这娃硬是表情淡漠的一动不动,手腕稳当的不像话。 看她这样,七茜儿就心里叹息了一下,想是从前那个小精怪,见人说人话的喜鹊姑娘,就回不来了呢。而四叔的儿子陈兰庭,就在家里雇的谢奶娘怀里吃砸吧奶吃。 看到七茜儿进来,老太太便咳嗽了一声,正在教喜鹊描红的三月便抱起喜鹊,谢奶娘也放下衣襟对七茜儿行了礼,这群人便呼啦啦的去了隔壁西下屋。 那边也不冷,炭火是足够的。 如今陈四牛在柴薪司当值,家里虽是烧炕的,却再也不用干柴了,都是用的一等一的木炭,还都是老太太出钱给全家置办的。 订好的木炭市面一称十五斤能卖到一百三十文,陈四牛拿就是一称五十文,这还不是实价,他最少一称抹了家里十文。 屋内热乎极了,等七茜儿解了棉袍,老太太才对她说:“你过来,坐到我的身边儿。” 七茜儿脱了鞋过去,围了小被儿老太太才掩不住兴奋的与她说:“你知道了啊?” 七茜儿撇嘴:“我这才从磨房出来,我知道啥了?就走到巷子口听到隔壁的哭,那从前的婶子可是围了好几层呢,也不嫌丢人的,这段日子她那天不哭几次,那些人也看不腻歪,您又不是没让人抱孩子回去给她看!” 老太太就满面解气的哼了一声道:“哼!那菩萨都说要敬父母了,有的人不孝便有了灾劫,这菩萨都看的真真的,阿弥陀佛我可不是诅咒她不好,我只盼她好,我成天就请观音菩萨保佑大家伙都好!我就是说这个道理,这是菩萨给的因果,你就得受着,这话没错吧?” 七茜儿困惑问:“您到底在说什么啊,好端端的说了一大堆菩萨,奶,您这话我没听懂呢?” 老太太对七茜儿向来有耐心,听她抱怨也不生气,她还挺想兴奋的,可是菩萨应该是不许她幸灾乐祸的,她便只能忍耐,就指着隔壁说:“你四叔今早给她的信儿,她头窝的男人,还有剩下的那个儿子,早八辈子就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