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看一脸迷茫,嘴里含着一口肉细嚼慢咽,显的有些呆傻的胡有禄,再看看他的鞋还有衣裳,就一弯腰从自己袖子里又摸出一个荷包丢给胡有贵道:“见面礼,给小兄弟的。这读书是吃大苦的,赶紧带他坊市口子买点东西熬冬。” 胡有贵高兴:“知道了,那我带他衙门里住了,往后都是啊。” 陈大胜点头:“成!雪大了,赶紧去吧,小兄弟穿的那么少,没的一会子凉着了。” 把兄弟安排好,陈大胜才裹裹身上的老羊皮大氅,笑眯眯的赶到皇爷身边微微示意后问:“老爷只管溜达着,又喊小的作甚?” 杨藻轻笑,放下臭羊皮拍拍手道:“你知道他们看到我会怎么说?” 陈大胜吸吸鼻子,将自己手里捂着的小手炉递给皇爷道:“管他们怎么说,您先暖和暖和。” 说完与皇爷自在的往前走。 他跟皇爷,还真的是自己家亲戚,以往在宫里也这样,只要不在位置上还是很亲近的。 只跟几个皇子擦肩,陈大胜却认认真真点头示意,表示自己不好行礼,烦请诸位小爷莫怪。 皇爷无奈,背手自己往前走,陈大胜便赶过去道:“人家怎么说也是为了您好,能咋?至多衙门里的那几位会带着好些人,呼啦啦一大片跪倒在您面前,假装受惊的戳穿您,让您没的逛呗。” 皇爷脚步微顿,有些憋气的哼了一声继续道:“那孟五郎呢?” 陈大胜更直白说:“孟大人~妥当人!人家至多把满坊市的摊主都换成九思堂的。” 身后传来嗤笑声,二皇子杨贞便忍笑道:“还真的是。” 陈大胜也笑,扭脸看着二皇子小声说:“老令主向来妥当,那是一点儿都不敢让老爷有闪失的。” 二皇子无奈摇头:“就是太妥当了,瞻前顾后的他才活的累。” 陈大胜笑着停下与他一起走:“各有各的好,反正都不是坏心眼儿,可最好别给老柳他们看到,都是一惊一乍的,要么问您出来家里知道么?要么就带着人把这边前后左右都围了……” 皇爷忍无可忍,扭脸笑骂道:“合着这世上就你一个好人了?” 陈大胜笑笑,倒是挺坦然的说:“我爹说,老爷您从前最是个爱溜达的,如今坐在上面也是迫不得已,不然,世上最大的逍遥仙便是您了,再说,京……看家护院这差事又不是我们信鸽儿的事儿,咱在南门道儿就是个摆设,看护您还得老柳他们。 今儿遇到您老也是巧,咱们是出来置办年货的~再说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您做~咳,大庄主的是吧?还,还不能到自己田埂上溜达了,没事儿,今儿您玩您的,反正最后也不是小的挨罚挨骂。” 皇爷犯了帝王矫情,被这话说的心里暖和贴心吧,可最后那句又听着那么别扭呢。 无奈,他只能继续冷哼道:“这是~老爷我家门口,娘的,这些年我都没逛过一回。” 陈大胜连连点头:“那是,您只管逛着,没人拦着您。” 皇爷撇嘴:“那还用你说。” 说完背着手往前走,最后脚步停到一处卖劣碳的车前,便住足询价,一问一称八十钱便有些不高兴。 又顺着这一路问去,劣碳竟有九十的,九十五的,最贵略品相好的炭,竟敢卖到一百三十文一称。 一称最高也就十斤。 皇爷不知道自己招了人讨厌,他也不买,就挨着问,问到最后有一脾气老翁,人家没理他,竟对地上吐了一口痰,转身添了烟叶,拿着眼袋锅去一边了。 这就把皇爷弄尴尬了。 陈大胜看那卖炭老翁不知道得罪了人,便溜溜达达走到皇爷身边笑说:“老爷您可犯不上生气啊?您什么神位,他是哪坨烂泥儿,这碳价的事儿您更犯不着,这不是要下雪了,翻个两三倍也属正常……这还是刚开始,再过两日再翻几番也是有的……端看老天爷咋想……” 只他这话没说完,跟在一边的二皇子却笑眯眯说:“陈侯这话没意思了,若都像这老翁一般,那燕京收入少的百姓就活该冻死么?” 陈大胜却笑说:“您言重了!二少爷说的是,小的人微言轻,看事儿多有片面,那可不能跟您们读大书的比,我这不是不想咱老爷生气么。” 他这话说完,六皇子却拉住陈大胜的胳膊晃悠道:“陈侯可会唱《玄冥》?” 玄冥是祭祀冬神经常吟唱的祭曲。 陈大胜立刻知道这孩子悲天悯人,也护着自己,就想摸摸他脑袋,可人家老子在那边看着,他只能笑说:“六少爷,今冬这雪便是唱一百次玄冥,该下还得下。” 六皇子有些丧气的点点头:“那我,那我回家写些经文祈福吧,都说冬日里老人家难熬……”他扭头又去看那卖炭翁,再看看自己二哥,还有沉默不语的五哥,到底没有说什么神仙话了。 倒是皇爷走了一段路,冷静下来也就慢慢明白陈大胜的意思了。 大胜这孩子心里什么都清楚,却不会当着人与自己顶着来,跟他爹就完全就是两种人,有时候比这几个亲生的,还要考虑自己心里是不是舒坦呢。 若不说人家是帝王,想明白了也不赔情,却扭头问陈大胜道:“你跟我说说,好天气遇冬这坊间的市炭怎么走?” 这就是不计较了。 陈大胜略微思考,想了片刻道:“若常市遇冬,一般三十文左右一秤,柴草一百二十斤一担,卖约百文上下,若遇今冬大雪日,二百文左右也是有的。” 皇爷点头,又看那老翁笑道:“我不计较,可你到是个真怜民的。” 陈大胜闻言又笑:“老爷子这话说的,怜民跟小的可没关系,小的这日子不好过,还成日想您给我多发几个月钱呢……” 他这话没有说完,皇爷便伸手拍打了他的背:“惯的你,五百文不够花跟你媳妇要啊,没这个胆子了吧,你也就跟朕,我厉害!花你那五百文去吧,不长进的东西,呵呵!” 笑完他对自己的几个皇子招招手道:“才想起来,去岁百泉山这一代为了养林今年是不许砍,只许他们弄些枯枝死树烧用的,这老人家存了一年,又带着全家开了小炭窑没日没夜烧,许等的就是这一场雪,好弄上几个花用过年节,嘿!怪不得他们常说,政从来失于上,除旧易开新难,片刻不顾便走了前路了……” 几个皇子做出受教的样子,忽那不爱吭气的五皇子便抬头来了一句:“您要担心,家里库房堆成海了,不若让他们出几十万斤以减市济平民就是,跟这几十文的计较。” 这孩子自打舅舅没了,说话便开始尖酸刻薄,还不爱搭理皇爷,嫌弃他没有给舅舅找一个公道。 皇爷今儿带几个皇子出来也主要为他,他忙,一年到头与孩子们相处甚少,尤其是老五杨英,这孩子如今从头到脚都挂着炮仗露着信子。 五皇子说话不好听,皇爷虽大却也是个做爹的。 如此便耐心笑问道:“哦?你这办法~确也不错啊。” 二皇子便在一边悠悠的来了一句:“五弟消息灵通,竟知道工部库存。” 五皇子哼了一声立刻讥讽道:“二哥你是讥讽谁呢?工部屯田下柴薪司做什么的?他们库里若没有百万斤的存储预备着,武昌年武大人就该自己去南门趴着挨板子了!” 这眼见就不对劲了,六皇子想上前劝阻,不想大氅却被人踩了一下,当下要摔,陈大胜一把把他捞起,在他耳边小声说:“让他们吵,您甭管。” 等六皇子站稳,他们俩便一起后退两步,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二皇子当众被讥讽,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满面涨红想说点什么,却万想不到,皇爷却说:“得,你做哥哥的今儿就让着点儿,他跟刘帧治最亲,人家死了舅舅了……” 皇爷说完,上来拉过杨英父子一起向前走,边走皇爷边问:“你这出公仓减市济民的策略从前也有,不过却多用平粮价,粮价还能找到大商资源找补,可这碳仓,满燕京就只有给宫里预备的那一个了,这个没有先例啊。” 帝王哪里是问策,就是爹疼儿子逗他玩儿。 甚至碳价这事儿,跟皇爷也没啥关系,养着那么多大臣呢,若有不对,也是各地州府老爷的事儿,是燕京诸衙门找户部,工部打条儿的事儿。 可五皇子不知道啊,他的知识面还没有脱离书本,不想给父亲小看了,便很认真的对他说:“小民心思不过饥求食,寒求衣,除此再无所求,若是这一点朝堂上都帮衬不上,时日久了便是民怨了,古时先贤各有主张,有主仁,主兼爱,主一慈二简三不敢天下先的……这些都是对君王的要求,您却要舍了圣人言,而去看先例了么?” 这是多么有趣的孩子话啊。 皇爷听了心里笑,却很严肃的夸奖了五儿子道:“恩~仔细想想,却是这么说的,我儿说的对,我回头就传旨让武昌年进宫,让工部联络燕京周遭衙门出库炭平市价。” 杨英长这么大,却是第一次被父亲重视。 他愕然呆愣,好半天才期期艾艾,脸上涨红道:“您,您在逗我玩呢。” 皇爷却认真摇摇头,拉着他的手说:“没有,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你能把心放到不同的地方去考虑问题,没有死缠绕在一家之言里转圈,你舅舅把你教的很好的。” 杨英有些难过,脾气却软和下来,跟在皇爷的身后有些絮叨的说起舅舅的好来。 “父……父……” “在外面呢。” “哦,父爹,爹!我舅舅特别厉害。” “恩,爹知道。” “我舅……我舅舅不得老大人们喜欢。” “那是老大人们喜欢的道,与他的道有些偏差,不过,大家对他的学问却是佩服的,哦,却不知,我儿跟你舅舅学到何处了?” “我……舅舅说,天生人,人生我,却不独我……我看百家,有说天,有说我,有说坚白,有说五行,有说阴阳的……其实有用的东西总是差不离的,摒除那些天人说,性情说,有用的东西就是为广土众民那一点儿,其实那些人挺笨的,费尽心思把自己想象的东西解释帝王,舅舅说,舅舅说,却管他谁家的……” 杨英眼泪扑簌簌的掉了起来,哽咽道:“舅舅说管他谁家的,最后还不是你家的,只管拿来有用的使唤便是……” 皇爷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嘴上安慰儿子:“刘帧治确实可惜了。” 这么久了,杨英其实就要这么一句话,他父亲说了,他便心有了安慰,彻底放松的由着父亲拉走了。 可他却不知道,皇爷却心里暗骂,亏那癫狂货色死的早,就差点把自己儿子教育坏了。 王道是什么道,乃是先有天道才能延续出来的道,不然,自古学说大多都要从天道,乾坤,从五行玄学开始解释,进而证王之道,那个该死的混帐竟然把这些东西视为糟粕,真真死的好。 人家父子亲亲密密的前面走着,就把个积极表现的二皇子杨贞丢在了后面。 听到父皇夸奖刘帧治,杨贞心里便慢慢起了几分庆幸。 师叔竟说是操之过急了,这还急么?再把老五放他手里教几年,父皇心里还有自己的位置么? 他努力支撑一些笑容,本想表达一下兄弟情爱回头去领六弟弟,却不想,他六弟弟正抱着那契约奴的胳膊在?撒娇? 六皇子杨谦拉着陈大胜的胳膊,小声哀求:“四哥,你再跟我说说安儿,阿奶说他特别好,就可机灵了。” 杨谦是江太后一手养大,江太后现在一年到头,一半在庙一半在亲卫巷跟陈老太太作伴。 老太太嘴巴里能有多少话,不就是围着陈家,围着亲卫巷,还有巷子里的那几个孩子唠叨么。 六皇子总是去看祖母,祖孙在一起了,老太太就把安儿稚趣的地方说给他听。 那六皇子自然也就跟陈大胜亲厚,没人的时候,他就喊他四哥,陈大胜却也没反对。 他家老太太陈家都养活了,喊自己个哥哥怎么了。 当然,这也要分人,陈大胜就不给二皇子,五皇子当哥哥,主要这两个心不正。 他看来,还是小胖子可爱。 听到小胖子问自己儿子,陈大胜想了想就骄傲的跟他说:“那臭小子机灵个屁!他坏的很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越发的坏!我都不敢在他面前张嘴儿,只要张嘴他就爬过来掰开我的嘴儿看看里面有啥东西在吃,要没有还好,我要有,就是嚼吧烂了他都要掏出来塞自己的嘴里,这个不孝的东西!” 六皇子大笑起来。 二皇子本放慢脚步想听听这个未来郡王跟自己六弟说点什么,却不想竟听到这样一段话。 只那些人相携去了很远,他就越想越深入,越想越形象,最后到底站在街上干哕起来。 偏偏陈大胜听到,就嘴里嚼个饼,跟六皇子吧唧着嘴回身问他。 “呦~您怎么了?可是吃了冷风?” “呕……”第161章 艰难的时候是畏雪的,又冷又饿便是无常世最难熬的词儿。 可日子渐好,雪天儿便雅致起来,有酒有诗,还有亲朋好友坐一堆儿热闹,那雪不管下了多大,那都是极有趣的事儿。 不大的屋子,窗户糊着双层的纸,风进不来,又有足够的木炭烧着的火墙,下屋的梁头挂着足够的熏肉蜡货,压着青石板子一人高的粮食缸摆满了窖子,果干腌菜……够吃到明年夏日里,这泉后街的老街坊便家家滋润顺畅。 又遇到这样的天气,阿奶就喜欢盘在炕上,唤了从前那些伙伴,混在一起吃些暖和的,再唠叨唠叨从前的艰难。 这一冬对她们而言是很快的,还日日热闹开心。 又一年四季,阿奶只有这个时候不抠,只要下雪了大家都来陪伴她,她就是散财的菩萨。 七茜儿也最爱这个时候,只要阿奶的老姐妹在,她就自由自在,孩子都不用看着,早早就被那边打发人抱过去,一呆就是一整日,你可以想怎么躺着就怎么躺着。 可惜的是,人到这世上一块肉从身上掉下来,最初几年是不可分割的,母亲倒是想歇歇,可那块肉他不愿意。 只要他睁眼,就得四处找寻,目力所及若母亲不在,便是天崩地裂世上的人都要死绝了的绝望样子。 也不止安儿,根奴儿也是这个臭样,父亲随意可舍,找不到母亲着实就太可怕了。 咋办,继续劳累着吧。 不若上辈子事事亲力亲为,现在帮衬看孩子的能有二十多人,可到底心累。 胖嘟嘟的小手指,指着老宅的方向斩钉截铁的命令母亲:“酒(走)!” 七茜儿有些故意的大惊失色道:“呀,还喝酒?醉了怎么办?” 那只胖乎乎的手十分生气,回手就把自己母亲脸蛋按出一个深坑,他还转圈碾:“酒啊!!” 很是厉害了。 他如他父,极聪明,上辈子怯懦可这辈子却是个战神,目力所及,还没有他打不败的人物。 根奴儿跟自己弟弟学的十分骄横,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人家也想酒了。 如此,七茜儿便被两个小祖宗指挥着往老宅走。 老奶那边都美,想吃啥就给啥,想咋折腾都没人敢阻止。 那堂屋门一开,冷风卷着雪片横飞,四月几个打伞的打伞,喊人的喊人,不长的一段路被人反复打扫,铺着草垫大家都怕家里的主子磕碰到。 被人呵护着娘三到了老宅门口,一进院,那院子里哄堂大笑的哈哈声,便飞扬出来,显见一切人都是愉快的。 七茜儿便笑了起来。 安儿这会子犯了傻气,也不知道人家从哪儿捡的笑豆,反正就把肥嘟嘟的脸从大红的斗篷里探出,人家也仰天哈哈哈。 母子如此这般哈哈进了屋子,七茜儿进屋就问:“这是说啥呢?巷子口都能听到您们在笑了。” 她抬眼向着炕面看去,老太太今儿穿着玄色的袄子,上辈子到死都没有白完的头发,而今却挂着一点黑色都没有雪霜。 她胖了,曾有的刻薄仿若是旁人的,而今便是只剩慈悲不管闲事的任性老太太。 看七茜儿进来,老太太便笑着告状道:“我就说今儿天凉,我是能吃些肉汤的。好么,一个个黑心肠的,拿着成先生去年的脉案吓唬我,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这不能吃,人还活不活了?” 老太太年纪大,贪嘴儿,便得了富贵老太太的毛病,便秘了,尿路不畅,一整夜要沥沥啦啦起夜十多次。 这就受了大罪了。 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婆子立刻告状:“四奶奶,老太太昨晚起夜起了十几趟。” 老太太大怒:“我那是睡不着!” 屋内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这屋里有杨氏,郭氏,万氏,吕氏,黄氏,都是过了四十多岁,大部分做了祖母的人物,老太太得的这个毛病,她们大多有。 就怎么得的?就是从前怕跟丢了军队,憋尿憋的,尤其到了冬天,只要看到雪,就夜里一小段一小段的睡,只要起了就立刻找恭桶把身上的货倒腾出去,像是还在赶车,还在奔命。 人的脑子里忘记了苦,可是身体已经刻下了曾受过的罪,好不了了。 根奴儿嘴蜜甜,看到祖奶奶立刻伸出手拍拍唤人:“~奶!” “哎呦,哎呦,这是谁啊,这是奶的根奴啊。” 老太太才不管这是谁的孩子,只要七茜儿说是自己的,那就是老陈家的。 她迫切想把这个家塞满,就如从前一般,锅子边只要有热气,大大小小就能支十几个脑袋过来看。 那会子才是活人的热闹啊。 就哪儿像现在,喜鹊兰庭要成日子跟着先生读书,上面那三个各家一摊子事儿,来的都是断断续续的。 孙子们呢,大孙值更的地方麻烦,三孙子值更的地方最吃苦要四处转悠,至于二孙子,人家回来倒头就睡,来问个安就是老三句。 阿奶睡的好不好? 阿奶吃饭香不香? 阿奶身上利不利索? 老太太多机灵,她能从很多人眼里看出,自己的存在慢慢变成了拖累麻烦了。 只要她着凉有个咳嗽,这一天四个孙媳妇就啥也不要做了,都得围着她转悠。 阿奶最怕连累人,如此一入冬便不敢动了。 舍不得给孙儿们添麻烦。 最近,菩萨这样的话老太太也不说了,她见到人会说,我就是个老厌物,早死早利索。 每次她这样说,便有一群人上来安慰,乞求她长命百岁,她的心里才能舒服一些。 就跟成日子要证明般,会自我厌弃几十遍。 七茜儿粗鲁的把儿子身上的斗篷,棉袄子扒拉下来,丢麻烦一般的丢安儿上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