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茜儿倒吸一口凉气:“就~怪不得人家恨他呢。” 都恨的亲手溺死他了。 陈大勇点头:“可不是,不然好好的官太太不做,非要去泉前街。” 二嫂子寇氏冷笑:“不是男人看护不住家里的灶头,女子何苦出去奔那点钱儿,都说乔氏有野心,胆子大的敢去耍铜钱了,本都折成那样儿,哼!还是怨四叔!若她男人若给她家用,能护住房头,她不能出去扑挠那点散碎……” 七茜儿在一边没吭气,就一直想着乔氏与陈四牛这件事,她这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说,满门的名声没了,乔氏千刀万剐,喜鹊兰庭恨自己一辈子,还得给人家养八个孩子,何苦来哉?更何况,陈四牛死不足惜。 正为难当口,就听到院门口有人高声说:“老太太来了。” 这下子,一院子人站起来,看着那边的婆子扶着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进了院。 就这么一天半的功夫,老太太的腰就直不起来了。 陈大胜赶忙上前扶了老太太坐下,老太太嘴唇哆嗦着,顺着孙子的安排,坐在最高的软榻上。 待她坐好,陈大胜才埋怨道:“阿奶,这会子您就不要跑了,您只管炕上依着,万事儿有我们几个呢。” 陈大忠他们赶紧点头,言语内外都是这么多男丁,多大事儿都能抗住了。 可老太太却不这样想,人家坐好,把几个孙子看了一圈儿之后,这才缓缓开口道:“我自己的孙子,我能不知道好?奶今儿坐在那边,就寻思了一整日,就觉着……这事儿也轮不到你们做主啊,我这个老不死这不是活着么……” 陈大忠语气埋怨道:“奶,什么死不死的……” 陈大勇也说:“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就家里歇着好了……” 老太太打断:“我这么大岁数怎么了?哦,我这么大的岁数,家里的事儿我还做不得主了……我没死呢,就轮到你们乱安排了?” 话没说完,老太太便是一阵咳嗽急喘。 “您做主,您做主!”陈大胜赶紧保证,上前顺背拍了几下,给老太太顺气儿:“您别着急,您说,您要做什么主都成,您就是要月亮,我也给您摘去。” 老太太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七茜儿也站起来,运气给老太太抚胸道:“对对对,咱不急,不急啊。” 这次没人敢插嘴了,就等着老太太自己缓和过来,半天才说:“你们,你们几个才多大啊,你们又经历过什么事儿,哎,真当你们阿奶糊涂了?” 众人不说话,也不敢说了,气出两场丧事,下半辈子就后悔去吧。 “……我今儿就想着,我自己的孙孙都什么脾性,我是清楚的,这事儿,你们也商议不出花来,商议到头了,也就是一家吃点亏,各房带回俩分开养着,是不是这样?” 兄弟四个互相看看,最后一起对老太太点头,陈大忠是长孙,他就开口道:“一点儿大的孩子,能抛费多少?随便抓抓就大了,大不了一副嫁妆一副聘礼,也没什么。” “一副嫁妆?”老太太瞪眼,指指几个不吭气的孙媳妇道:“你这话说出去也不怕打嘴了,你们跟媳妇商议了没有?你们媳妇愿不愿意?过日子呢,瞎当什么家?哦,你们衙门里清闲,回头还不是咱们娘母们为难!那是活人,不是牲口,一条绳子牵回去给点草料就长大的事儿!” 李氏脸上有些红,便是心里有想法,此刻也得表明心迹道:“阿奶,您别这样说,就是四五岁的小孩儿,咱养得起的。” 老太太伸手拍拍身边的案子叹息:“你们都是好娃,奶知道,可……你们再好,也有自己的孩子,也要顾着自己的日子。 外面的就是外面的,不是信不过,是你们就拿金山托着他们,也抵不过人家亲爹亲妈给一巴掌疼。 死了的都是好想头,他们这么小,能知道自己的爹是个什么玩意儿!” 七茜儿给老太太倒水,扶着她饮了,老太太说话语调壮了些继续道:“都也甭说的那么轻易,那几个孩子分开各房带回去养着?哦,你们亲生的在怀窝里捂着,他们看着? 就是吃饱穿暖啥也不缺,时候长了,你知道人心是不是歪的?世上万万人,为啥好人都要编出戏文夸赞,那是好人不宜啊,少!知道么?” 七茜儿嘴角勾勾,到底把心里的一些事情放下了。 她搬了个小凳放在老太太身边,给她捶腿。 老太太就摸着她的头发,掉着眼泪说:“我这心,都难受死了,都是我的孙,我能不疼么?那要是一个两个,喜鹊兰庭~我都养的好着呢,可是如今这么些呢,就咋办? 你们兄弟四个如今在衙门里都是做老爷的,还都是大老爷,那你们的孩子往后指定是照着大户人家的法子养大。 她们几个呢,看着侄儿男女今儿有这个,明儿有那个,先不说眼小不小,知不知恩,那是可怜……那是难熬!活人哪那么容易,只要你们带回去,那就是恩怨,费心费力还不落好。 亲兄弟不均匀还能成了仇家呢,何况隔房的。不说远的,老常家近不近?茜儿干爹干娘是个不精明,不利落么? 甭指望旁人有良心了,咱家穷过,咱也知道,人口袋里富裕了才开始长良心…… 从前在老家,你们四叔最小,我也最疼他,那会子在老家里说起他们哥几个,都说就数着你们四叔好,那是又老实,又本分,哎,不离家不遇事,谁又知道谁是个什么东西? 养大她们对咱家不算事儿,可好养,歪养,全凭良心,不怕没出息,就怕你富贵她贫寒,你这代倒也罢了,却怕子子孙孙被她们的子孙连累。 哦,你们过得这般好,四房头就可怜成那样儿,等到咱都蹬腿儿了,人后代拿着要饭的碗儿到你家门上,你说,孩子们是管还是不管? 就怕伸手管了,便离不得了。人家外人还看他祖宗是什么东西?对不对的住你?人家看咱都是一个祖宗,他家子子孙孙就是你们几个的债!老婆子说的这个理儿,你们就说对不对吧?” 再对不过了,皆是大家心里想的,却万想不到是阿奶先说出来的。 陈大胜叹气:“阿奶,那您的意思?” 老太太想了下说:“我想了一天,寻思着,就把燕京里的宅子帮她们卖了吧,再把你们四叔这个家业收拾收拾,老婆子这几年手里存的,四房那一份儿,就先拿出来合并合并,打算打算,就在姜竹边上给她们娘几个置办份家业,这样才最妥当,从此只当亲戚走着就好。 那边都是咱族人,挨着你们二伯伯他们就吃不了亏,那我也放心。 我呢,从前看不上乔兰香,可是四房这个家门,还就得她撑,她那人要想把日子过起来,她就能过起来。人家不是在衙门里跟老四名正言顺了么,你们长辈儿在,四房孩子轮不到你们养着,是这个理儿不?” 院里的人眼睛一亮,可不是,乔氏在礼法上是嫡母,是这些孩子的母亲,她在,就得管着这些孩子。 陈大忠却不放心的问:“阿奶,那,那要是……她刻薄那些孩子呢?到底也是堂弟堂妹,还那么小,这远远的姜竹去了,别回头跟前几日一般,遇到难处求援都找不到地方。” 老太太却说:“你当你们二伯伯,还有族亲都是瞎子么?再者,我活一日,她入不得族谱,为喜鹊~兰庭这身份,她也得给我忍着,这事儿你们甭担心,明儿你们四叔葬了,我跟她商议,这几个孩子,她只要愿意,便屈不了。” 陈大忠追问:“若屈了呢?” 老太太张张嘴,嘴唇哆嗦半响才说:“若屈着了,更好!她们求救无门,早晚求到你们门头上请你们做主,那时候……乔,乔兰香便是坏的,你们的恩情才是恩情……”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手在剧烈颤抖,七茜儿好不容易才按住了,却心酸想,乔兰香打过老太太,老太太心中一口冤气不能说,没法怨,而今……怕是为了这几个孩子要跟那人妥协了。 想到这里,七茜儿心里便冷笑,这还真是天注定的报应,却有她霍七茜一日,乔兰香便是想跟老太太比划,她也得趴着。第177章 老太太以为乔氏必有一番拿捏,她也做好了准备,可乔氏被臭头两口子叫去,只过了一夜竟什么都答应了。 不论是让她去姜竹守寡,还是让她一辈子不许出庄子半步,她都答应了。 这里必有什么事的,老太太却不问了。 她年纪大了,顾不住了,不能计较了,外面成日子饿死的有多少,老四又一点好没给孩子修下,这样就不错了。 好歹这群孩子能随着大人过活,名义上有个嫡母管着,便不是没娘的孩子。 打发了陈四牛第二日,一大早七茜儿便召集全家,将喜鹊,兰庭,还有其余三房,甚至常连芳,谢六好,孟万全家都齐齐的喊到了老太太院子里商议四房的事情。 这都是很正式的连宗本家,有时候,血脉里的亲戚还真不如这些干亲抵事,处着处着真就是一家人了。 至于乔氏,老太太一辈子就扭着一个劲儿,她不许她进院子,那就不让她进。 只让婆子搬着小板凳放在门道口,让乔氏隔着门道听个动静。 乔氏这几日魂魄不在身上,而今依旧未归,旁人让她如何她便如何,至于她心里的那些小算计,早没了,吓散了。 坐在那处,乔氏不喜不悲的想,我是谁呢?我怎么到了这里了? 她闭起眼,假装自己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候她青春正好,在家里过的还算不错,偶尔跟堂姐妹也会因一尺鲜艳布头打到揪头发的地步,可到底也是一种心有倚仗的无忧无虑。 后来到了年纪,预备嫁人呢,夫家是开牙药店的,送来的聘礼十分体面,其中有两匹府城的艳红缎子,阿娘说给她弟弟留一匹娶媳妇用,她就委屈哭了一夜,枕头都哭湿了,那缎子也没留住,后来嫁了人,想起这事儿依旧无法释然。 便是如此,她也是细米养大的县城姑娘,没有挨过饿,又生的美貌,手里的活计出名的好,到了婆家日子也是很不错的……只这不错,却终结在一个晌午。 那天晌午,小县城来了新老爷,他家的马车从街里一溜儿的过去,她趴在家门口端详,就看到长长的车队拉着那位老爷家的家当。 十多头健驴拉着的车上,箱笼大小是一模一样的码了三层,箱身图朱红色的老漆,包边都是新钱融了才能铸出的铜亮色,她嫁一回人,她爹都没有给一对那样带着铜扣的箱子,她嫁妆箱子是杂木的,还单薄不防虫。 她就想要一对樟木箱子,可人家有十车。 县尊太太坐的马车在最后面,牲口脖子下有个硕大的铃铛,还没到街里响的就都听到了。 贵人太太就坐在马车里,帘子周密看不清脸,严密的让人心生畏惧而又羡慕,她的几个仆妇穿着没有补丁的袄子,就跟着马车小步碎跑…… 就连婢仆穿的鞋,那都是打了猪皮头儿,在柜上卖两百钱一双的矮梆儿好鞋。 她艳羡的要死,做活不走心,一锥子下去,锥尖顺着鞋底扎了半个指头,疼的心肝都在颤悠了。 就想啊,都是活人呢,人家咋就能活成那样?想不明白也不甘心。 就总觉着不该这样啊?又凭什么这样呢? 那时候她觉着那是富贵,可人生波折,慢慢的有了钱,到了庆丰,入了燕京,眼界宽了,那从前的富贵也不算什么了。 三房那祖宗八月节曾带一根簪,那鸟嘴挂的珠子拇指大,燕京坊市口最好的金铺都没有那样的珠子,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燕京里的大富贵手里有的东西,都是有钱买不到的,甚至是跟钱没什么关系的,她们有一份出来进去的尊重,那种尊重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乔氏想很久远的从前,那时候她头回有了尊重,她男人是军爷了,偶尔入个城镇,是没人招惹的。 虽日子不稳定,跟着军队出来进去也是被人一声声的嫂子唤着,后来,有日陈老四哭着带回一包银子,说是哥没了,这是上面给的抚恤。 那包儿不大,打开之后便滚出圆胖的三枚银饼子,陈老四说,我哥就换了三这个? 说完他又嚎啕大哭,可这一夜,乔氏却睡不好了,她起先想起老家的孩儿,若有贴补,她在这边过活心里也能坦然些。 如此她爬起,就悄悄拆开布包拿了一枚,后半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陈老四也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那前面总有人死,不断有人死,她得有点防身吧?不然白跟他一场了。 如此爬起来又拿一枚用布帕裹了,紧紧着捂在怀里,这才迷迷糊糊睡下。 天亮那会子,感觉陈老四从她怀里扯东西,她一激灵爬起来就不撒手,死也不撒手的看着陈老四哭。 陈老四没办法,只得出去了。 晚夕那会,她在屋里捂着那银钱不敢出去,心亏的都要碎了,就听到陈老四对老太太说,娘,大哥没了,上面抚恤了咱家两贯钱儿…… 老太太嚎啕大哭起来说,天杀的,我怀窝里捂的儿,百十斤的一条命才值俩贯?陈老四却说,这就不错了~许多人都没有呢……坟都没有呢。 老太太能如何,最后只能认命,坐在那里哭的要晕厥过去。 怀里捂着的银包落地,那一刻她想,好像不对了……陈老四,他不是个好人。 坐在门道,乔氏看不到天的想,若,那晚我不动那银,又会如何呢? 我那时候干干净净,也给她家生养了几个,我若说要走,陈老四也不能拦着吧? 可是,到底是不干净了。 而今三房那祖宗,死都不许她死,要让她活着煎熬,她就得煎熬成了人干子,才能恕从前在其余三房扒死人皮之罪,虐待老人之罪,谋杀亲夫之罪…… 竟有这么多罪么? 乔氏心里没有半点脱罪的庆幸感,她完了!姜竹那边要给她修个守寡的佛堂,只要她嫡母的名义,要给那几个崽子一个前程。 除了这个,她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乔氏甚至非常清楚,如果没有喜鹊,没有兰庭,没有自己冤死孩儿的两条命,陈家绝不会给她半点生机。 坐在一边的石婆子依旧是憨傻的,她看乔氏绝望,便小心翼翼劝到:“太太,都已经这样了,您,您想开点吧。” 这就不错了,男人没了,人家老陈家仁义,侄儿男女在这里给她想活路,安排后路,还丝毫没有讨便宜的迹象,这太太怎么就是个傻子呢? 你好歹说点好听的啊?人家谁家的情谊,是大风刮来的,就凭你两口子为人的臭名声么? 石婆子就恨不得真身上去,给院里的祖宗们磕几个了。 院内,从燕京来的两个账房正在噼里啪啦的盘着陈四牛家里的账目。 老太太坐在当间,支着耳朵很认真的听着七茜儿对四房家里的安排。 喜鹊就依在丁香身上,两只眼睛茫然的看着前面,小孩子长在亲卫巷,又幼年波折被人抓坏了脸,虽这几年养好大半,可桩桩件件的琐事却将这孩子对父母的尊重毁了。 便是毁了,可这也是爹,就更加绝望。 她住在老宅,老太太疼爱,吃的,用的都跟六部巷子的小姐没什么区别,外人只说她有福气,有做官的爹,有郡王的堂哥,其余几个兄长虽与她感情淡淡,却也能给她撑腰,走出去便是旁人家嫡出的小姐,都与她笑盈盈的平等对待。 可真一样么?阿奶老了呀,这个小姑娘非常清楚一件事,没有阿奶,她们四房是什么都不是的。 她是亲卫巷长大的姑娘,看事情便与母亲乔氏不同,虽乔氏总是背地里各种解释,不断的诅咒,不断的从她这里找怜悯,她又不傻,她知道娘是贪的,也知道,爹爹是不成的,是没有德行的。 如此更抬不起头来。 然而这一家人为了她跟兰庭,却依旧在这里劳心劳力,到底退让了,母亲至今连个谢字竟都没有跟人说过。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越发的自卑了,便是旁人愿意跟她玩耍,她也学不会兰庭的本事,能在六部巷没心没肺的长大,还在街口的蒙学里交上许多的朋友,过的无忧无虑的。 账房打算盘珠子的声音,就像打在这个小姑娘的魂魄里,那边响一下,她的心便揪一下。 丁香感觉妹妹不对,便伸手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喜鹊莫怕,你是长姐,又是老太太养大的,嫂子们都知道你的为人,更不会歪想了你,你要上心~你家这些事情你避不了,更要心里有数,知道么?” 喜鹊颤抖的肩膀安静下来,半天才被迫抬起头,看看门道口,再看看坐在一边不说话的亲人们。 她看着老太太哀求:“阿奶,我怕。” 老太太心里难受,这次却没有如从前一般伸出手将她拢在怀里安慰,只是含泪对她说:“丫头,你大了,知道不?好好听,莫怕啊~!” 七茜儿看老人家情绪不对,便咳嗽一声说:“这几日大家也累的够呛,咱今儿忙完这些事儿,也就清闲了,累不累,就今儿这一场了,四房燕京西边那宅院内里乱的很,这账目一时半会子出不来,那咱就先说说,留下的两个妾氏。” 有她打岔,老太太便加倍迁怒起来,咬牙切齿的骂到:“那个带累死我儿的倒母儿东西!她千刀万剐都不解我的恨!” 老人家骂的是小柔姨娘。 坐在门口的乔氏身体一动,从小凳上滑落坐在了地上。 伺候她的石婆子这回机灵,赶紧扶她起来,乔氏却悄悄往门道夹角缩了一下,很是怕人见到她的样子。 李氏抬脸对众人说:“我昨晚问了一下生五朵的那个牛月桂,她倒是没有呆的意思,说是想回老家呢。” 七茜儿想了下问老太太:“阿奶,这到底是给老陈家生了个女儿,人家要走咱也留不住,到底岁数不大呢,若留,怕是早晚成仇,您看?” 老太太想想:“这人咋样啊?” 七茜儿答:“就是个老实人,也不爱吭个气儿……”她指指门道口对老太太道:“她给找的。” 老太太点点头:“放人家走吧,也别让她空着手,再给她拿上几贯防身,好歹咱家里出去了,她也有口饭吃,你去跟她说,她要想孩子,就去姜竹庄子看,往后五朵大了想跟亲娘走亲戚,咱也不拦着。” 七茜儿点头,看看身边一堆乱七八糟的契纸,翻腾一会子找出一张放置在一边。 看七茜儿收拾契纸,李氏也站起来,寻了那叫王小柔的契纸对老太太说:“阿奶,这张便不能还了,虽她给咱家生个了哥儿,可也不能这样放过了。” 老太太咬牙:“就是这样,必要千刀万剐!” 陈大忠无奈:“阿奶,千刀万剐不至于,她的事儿,我们也问了旁人家该如何,我燕京的一位同僚家老太太说,护国寺往北二百里有个燃灯庵堂,就收这样的人去修行,您看成不成?” 老太太不放心,可是也不懂律法,老陈家也没有宗法,心里虽不甘愿,可她到底说:“那,那就托给菩萨吧,菩萨管她生,定她罪,也行的,咱家就不沾染这个因果了,哎……就这吧,给菩萨吧,菩萨自由安排,我认。” 一直没说话寇氏好奇:“不是说,前几日那个王小柔家里来人了么?” 李氏冷笑:“你当他们来给闺女做主的,这是知道咱家出了事儿,他家的又给咱老陈家生了个少爷,这是来充做外家,想给闺女撑腰来争家产的。” 本来没打算吭气的卢氏诧异:“呦,这也有脸啊?妾家上门争产?还是来咱家?” 陈大义讥笑:“啊,可不是有脸么,后来我出去就问他们,你们又是那门的亲戚,就这还满地打滚不依呢,还吓唬我要去敲登闻鼓。” 老太太并不知道这个事情,就诧异问:“这怎么话说的,欺负咱是外乡来的?咱家镇上从前那老员外家也有个老妾,那老婆死了,她娘家来都不许给戴麻的,怎么到了咱家就成了登闻鼓了?” 陈大胜安慰她:“没事儿阿奶。”他指指谢六好:“你干孙儿把人都弄走了。” 老太太却又说:“那,那不至于,这世上糊涂人本多,我从前也糊涂的,那~咱也不能欺负人的,谁的罪过谁接着是吧,咱们家是信菩萨的,咱不跟他们沾因果,啊!?” 谢六好对老太太笑笑:“知道阿奶,就吓唬吓唬,人到衙门口他们就吓死了,诅咒发誓再不敢了,我就把人放了。” “这就好,这就好,人总要积德的……尼师说了,要放下,放下么……” 可老人家就是放不下啊,只把手里的佛珠捻的飞快。 院子里打算盘的声音停下,账房在账本子上添了最后一笔,这才捧着一本账目呈到陈大忠面前。 人家陈大忠是长房长孙。 陈大忠接了账本子,到底不擅长这些,就转手给了李氏,李氏接了看了几眼,就深深叹息一声道:“这日子过的,嗨,老……四叔也是做了好些年官儿,这家里账目上怎么就这几十贯?” 老太太无奈:“他也不认个字儿,也不是有本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