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万霖站起来又翻他一眼:“我学这个做什么?” 家里有个斥候头子就够够的了,儿子被劫持出来还得给他弄点情报回去。 “也是,您学这个做什么呀?”老臭笑笑,又看着火烧般的天空道:“走吧少爷,明儿天儿好,咱找个好地方歇歇脚,好睡他个日上三竿,有钱着呢,就吃着喝着,想怎么着,咱就怎么着!啧,美呀!” 佘万霖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随着他走了几步,忽便觉着心里一轻松,就捂着心口往后看。 那坟,还,还挺孤单的。 老臭看他这样,便嘲笑道:“咋?少爷舍不得小伙伴了?” 佘万霖困惑摇头,脸上表情莫名道:“臭叔,说来你不信,我,我这里好像是?放下一个大石头,如今就很是轻松了。” 老臭愣了一下,笑着对他招手。 等佘万霖走过去,他才揽住他肩膀,边走边笑道:“我的少爷啊,您是个聪明孩子,可有些道理呢,得慢慢去领悟。” “悟?” “啊,就是要走很多道儿,见很多人,这不是你爹娘给你想好了么,出来了,这好的要知道,坏的咱也别回避,人这一辈子尤其爷们,有些罪都是一样的,二十就是二十的累,半百就是半百的罪,该受着都得受着,谁都一样,您慢慢悟吧。” “恩~。” “可今儿不管死多少人,却罪不在你,您也别放心里去,这是旁人的恶心,您要往心里硬揽那就是个傻子了。” 佘万霖脚下一顿,看着老臭这张从满面疤到满面糙疙瘩的新脸,知道他不愿意真容示人,便不追问,只说:“臭叔,死了那么多人,真不怪我?” 老臭拍拍他肩膀:“孩子话!怪你作甚?您这想的真多,光想您不出来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可您也不想想,咱寻其源头,狗日的不劫您也就没这回事了,是吧? 您多大,他们多大?随便找个一个出来都能大您几轮去,安心,便是这人世有冤亲债主追到阴曹地府,也是先寻他们的……。” 老臭正劝的激昂,忽就看到远处江面慢慢来了一艘不小的客船,那客船插着一杆奇怪的三色幡子,幡子上写着几大字,琢宁五福。 老臭蹉叹一声:“你奶奶好大的招牌呀!” 说完他蹦起来,几步走到江边,对江心大喊道:“哎,水上来的仙人!五湖四海的枝叶,树干露在地面上,老根三辈有牵连,您走云上的,咱火里炼起的,具是同根,来来来,捎上一脚呗!”第222章 破破旧旧,缝缝补补,朽朽烂烂,摇摇晃晃的江船吃着深水,不急不缓的往金滇走。 一夜过去,佘万霖才知自己好像是上了一当。 打从庆丰府里被劫持出来,这一路恍若下坡一般,起先他们喊自己小郡王,再喊自己小贵人,又喊自己小爷儿,现在他们喊自己~小伙计? 直至现在佘万霖才知道,这人世间行走还真是从衣裳上去尊重人的,老臭那衣裳过膝,他便是大掌柜,必须尊重。 而自己穿的青布袄子刚到膝盖,那么就是去金滇做买卖掌柜足下跑腿的小伙计,虽然他们自称是族中血脉,可也没有得到什么尊重。 那大掌柜睡在木床上,自己便只能睡在狭小包舱的甲板上,他们还喊自己,小老弟,小家伙,小兄弟,小毅子? 去你奶奶的小姨子吧! 搭伙顺道四百里水路到金滇,大掌柜出钱两贯,自己这个小伙计才八百钱? 一般吃住随大灶,小灶自费,然而老臭那个混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吃小灶,自己就得跟戏班子这帮人混大灶。 清早起来,一碗寡淡鱼汤外加三大硬面馍馍,吃不好他们还羡慕自己?那边学戏打杂的小戏们就一个馍。 还有夜里,人家五福班就预备了一套铺盖,压根没考虑他也是要睡觉的。 到了此刻佘万霖才知道,你要是没有投身在一个好娘胎,在成家立业之前是连床铺都不配睡的。 学戏的那帮孩子戏箱都不许上,船行他们分班底舱摇橹,夜里分班睡甲板,下雨就抱着东西底舱拥挤着。 便是这样,这些戏班里的人也总是高兴的,就成日子笑嘻嘻。 大概大家从他的衣裳,从他的年纪推断他不配睡床铺,就安排他去吃苦,还有上点岁数的人就能数落他,你看你叔把你惯的没样儿,你还不好好孝顺他? 孝顺他?佘万霖就恨不得掐死他。 掌握生杀大权的灶房又臭又香,食物与脚丫子味儿混在一起也没多大了不起的,佘万霖习惯了,便能忍得。 靠栏杆的窗户开着,小戏们很懂事,就端着自己的木碗排队取饭,佘万霖现在身份不好,还不到他吃饭的时候,他是伺候人的。 他家大掌柜要请弦子,吹笛,打家伙头儿,班主,还有俩角儿吃酒,他得负责端盘子上菜伺候人? 这伺候人便伺候人吧,可耳朵边也不清净,混到如今却是谁都能指点自己几句了。 “我说你这小子,赶紧的?给你族叔端过去啊,哎~也不知道老先生看上你啥了?这是要眼色没眼色,要心机没心机,蒙眼推磨的老驴都比你机灵,就你?将来也能掌二柜?” 佘万霖分不清状况的拿着托盘,而数落他的这个人,是五福班的灶头师傅,人家姓郑,名儿叫个老靴,就是靴子那个靴,他还有个弟弟叫做二皮,家里曾是做鞋的,也不知道为啥就都入了梨园行成了唱戏的。 可唱戏却也唱不好的,就跟着五福班没家没业的过活着,班子里有了活计人数不够了,他们兄弟就去台子上一左一右带上场门下场门儿,再人数不够他们也能扮上,顶个家将,衙役,家丁等等之类。 甭小看这些活计,人家跟戏班子里没有卖身契,是包身契,就能拿三份儿钱,可他们兄弟俩一样娶不起媳妇儿,用老臭的话说,忍着吧,凭是谁三四十岁没嗅过香,干耗着这脾气就不能好了。 自打昨儿傍晚老臭跟佘万霖上了五福班的这艘戏班船,佘万霖便觉着人生开了一扇门。 恩~最近开的门有些多,他也就习惯了。 老臭是个神人,他最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从前每日里他都在泉后街呆着,可他到了陌生地方,很快就能交往上一切朋友,你说戏园子里的事儿,知道!都知道! 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就把佘万霖纳闷死了。 他就蹲在他身边听他瞎掰,他倒是想坐,没人给他这个待遇。他这种学本事手艺的年纪,如今也就配坐地上了。 整半宿,伴着寂静的江水,还有两岸的老鸹咕噜声,他就听老臭那在那吹三江两岸大戏班的故事,什么福喜班,三元班,进喜班,来顺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班儿。 甭看五福班有个家业,这边的班主还真没他见识广,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三元班的大花脸吃醉了酒,唱大天官的时候,从台子上跌下去摔在人家保县府尊老太太的寿酒席面上了,好家伙他还摔死了! 老班主一辈子心血卖了赔偿都不够,最后是挨了三十大板才被放出去的…… 什么燕京里有个小旦叫赖晓云,那是当世第一梨园美人,他唱一出惊梦就要置办一套新的红袄,软披,云肩,甚至头上插的二凤得匠户街的内造师傅手艺,这些行头置办一套新的少说百贯,可捧角的贵人依旧络绎不绝,哭着喊着要给置办行头。 这~才是角儿。 这就把五福班的俩角儿气的吃不下饭了,可还是想听。 又吹,燕京城里一个差不离的戏班子唱六天寿酒,从《寿山福海》《天官赐福》《三元百福》……整一套十六出下来,赏钱少说也得八十贯,这是一般的价位。 可江上这五福班走南闯北,唱的最体面的寿酒,价格顶到尖尖,他家拿过五十贯赏。 人家也是唱戏的,自己家也是唱戏的,这一对比船上就有些酸气了。 如这郑老靴,他就检讨自己是白活了,不敢反驳老臭就欺负小伙计,便叨叨叨的一边儿将一块不到二两猪头肉,切如纸片薄,硬能码出一大盘子。 还有煮青豆,凉拌莲藕,烧田螺,加上猪头肉四个下酒菜,最后又从火眼边上提下六个三角口的二两酒壶,将这些东西都要佘万霖面前一送,佘万霖不懂接,他就气死了。 这掌握灶房命脉的从古至今不是奸猾,就是奸肥,要么就奸蛮,总而言之他看佘万霖不动弹本想抬手打,被佘万霖轻轻瞥了一眼,顿觉肩膀子有些沉…… 那么多小戏看着呢,为颜面郑老靴就大喊道:“还,还干等着啊?我给你送嘴里?等着我再给你整一席面?个没眼色的东西,端过去呀?滚出去!” 佘万霖扭脸看看江面,好想给他丢进去,正也预备着给他丢进去。 那叫郑二皮的机灵,就笑眯眯的过来,抬手从盘子里取了一块肉塞他嘴巴里,笑着说:“好孩子,甭搭理他,他吃多了几杯就这德行,你快去,快去,你老叔该着急了。” 已经堕落的小郡王已经学会原谅人了,如此消了气,啧了一声,摇摇晃晃的托着托盘往甲板上走。 等他走远了,那郑二皮才看着他哥埋怨道:“你管他干啥?他就是再懒散也是人家平掌柜自己家的事儿,可轮不到你指点。” 郑老靴又气又急的指指门口:“哎呦你说,我见过懒的,就没见过这般懒的,这狗东西的腰身都直不起来,进门就靠着我这门框子,我这气……” 郑二皮也不知道从哪儿藏匿了一块猪头肉,抬手他往自己哥嘴里塞一块,又往自己嘴里塞一块,边嚼吧边说:“哥,你少管闲事儿吧,你急什么急?这可不是船上的孩子,端不好戏行的饭碗早晚是饿死,你看这小子那脖儿,那手,他衣裳上一个补丁都没有,人家这是财主家少爷,你是哪个?” 他说完,郑老靴才反应过来,抬手就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道:“忘了这茬了,你看我这脑袋……” 狭长的江面,不知那处衙门横停了十几处江船,这就无法过去,憋了许多船滞留着等搜检。 也不知道要等多久,老臭便出钱儿买酒肉,约了大家出来继续听他吹牛。 佘万霖过去,吃了教训,倒也不想旁人唠叨他,就弯腰放酒放菜,心里有气,这盘子落桌面的声就有些大,整的一桌子人都看他。 老臭笑眯眯的旁观,佘万霖表情木讷的折腾,折腾完吸吸鼻子转身要走,却听老臭在身后说:“等等,等等。” 他扭脸看他,老臭便拿起筷子挑起薄伶伶的一片肉对他说:“好大侄,过来,吃块肉香香嘴儿。” 佘万霖撇他,老臭却满面宠溺嗔道:“啧,你这孩子,还害羞呢,赶紧过来吧!” 桌面上一阵笑声,佘万霖没办法,过去低头,老臭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肉,放下筷子,又从袖里摸了一把铜钱塞他手里道:“玩去吧,一会子有那附近的小划子过来卖果儿,你就买了请班子里的小朋友吃,去吧去吧……” 五福班的班主叫张双喜,他也做过角儿,存了一些家业,年纪大了就买一艘江船,培养了一个五福班。 甭看这位五十多岁了,可依旧不敢留须,说话也是软绵绵如女娘般。 他看平掌柜惯孩子,就笑道:“呦,咋还生气了呢?” 老臭嘿嘿一笑,脸上的大疙瘩一耸一耸的颠颠,他端起酒壶给大家满上解释道:“可不是生气呢,这气儿大着呢!” 掌笛的师傅叫程大奎,他也看不惯这样的,就说:“呦,学本事还生气呢?” 这也太没规矩了。 老臭举起酒杯带着大家喝了头酒,一抹嘴笑道:“这事儿,还真怪不得我这好大侄儿!人家打小机灵,真是个念书苗子,哎,可我这老哥哥家也是可怜,到了他这一代家里也是铺面俩三,良田百亩的家底,也不是供不起了,是~就他一个男丁,他不出来学本事,谁学?谁接这点祖宗家业?这书读不下去便跟我出来学做买卖了,你说人家气不气?” 戏班子几人一听就理解了,顿觉着这小家伙也是真委屈,如此便劝道:“这有什么,现在又不比前朝商户低贱,如今商户比农户也不差什么了……” 那些人说那些人的,佘万霖跑到灶房又从碍眼的人手里取了自己的早饭,就端着坐在船尾,将脚耷拉到船外,坐着在那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五福班的伙食不好吃却踏实,硬面馍馍白粉的要扭脸撕着吃,吃多了,许能练出一口铜嘴银牙口来。 正吃着,那边有几个小戏看班头今儿心情好,再说船头霸占了也排不了戏,他们难得自由,就有受师傅宠爱胆子大的几个,悄悄的到了佘万霖的身后。 最高那个唱武生的孩子叫张永春,他是班子里买的最早一批孩子,又被班主当半个儿带大,他就敢跟佘万霖搭话,还敢拍他的肩膀。 他拍完,得意洋洋的看着班子里的小伙伴,还扬扬眉毛。 那些少年自然是佩服无比。 甭小看这条戏船,一个戏班子从上到下不足六十人那也是有各种级别的。 佘万霖单手举着馍馍,扭脸有些憨傻的道:“啊?” 面前这少年模样端正,眼睛圆亮,高鼻梁,嘴巴略大,鼻尖上有俩红疙瘩配着小麻子。 他笑嘻嘻的拉话:“小子,我听你家掌柜说,燕京里随便一般的戏班子唱寿酒,就给八十多贯?” 几条远道的船缓慢停下,远远跟在了戏船后面,远处几条划子入了浅江,那是卖果儿的水上人家…… 佘万霖长这么大,没有考虑过一个戏班子唱寿酒需要花多钱的问题,那些人请他上座,他坐下再给他送来戏单子,他点哪出就得唱哪出。 他哪儿知道八十贯的事儿? 正寻思间,肩膀又被拍了一下,那少年坐在了他身边,很是自来熟的还蹭了他一个硬面馍,拿起啃着问他:“问你呢?” 佘万霖愣怔:“问我?” 少年咽下馍馍,一脸恨铁不成钢道:“问你燕京里,一般的戏班子唱寿酒就给八十贯呢?” 佘万霖犹豫了一下,到底点点头:“啊,恩!给那么多,最少那么多!” 他婶子们高兴了,打赏也不止这个数目了。 张永春十分羡慕,他看佘万霖吃东西慢吞吞的,就指着另外一个大馍说:“你这吃不了吧?” 佘万霖点头,伸手掰开手里的馍馍递给他:“这个也吃不了。” “呀,爷们做事儿体面!谢了!” 少年接了馍特别高兴,回手对小伙伴摆摆手,那边便又过来俩少年,张永春介绍,那个眉清目秀,未来唱小旦的叫张永宝,唱老旦那个叫张永青。 他们戏班子年头浅,这才一代,永字辈。 几个少年分了馍,顿时与手头大方的小伙计成了好朋友,大家高兴,就一起围着财主啃。 这一顿里里外外,不用问的自我出卖,班主私房钱的罐子在哪儿他们都卖了。 佘万霖听的那叫个呆,感觉这人间的真情也就值几个馍,还是硬面的。 那叫张永宝生的可爱,边啃馍馍边对佘万霖傻笑,他这女孩子范儿早就板出来了,瞧上去就像个黑秀黑秀的隔壁泉前街的妹子。 佘万霖被他逗的不成就想赏点什么,只可惜他抬手摸向腰带,恩,没腰带,他也不配有腰带,那里面倒是有一条粗布裤带。 他尴尬的扭脸对江面咳嗽,自己窘迫的要死,旁人偏偏没看出来。 张永春笑说:“等少爷我成了角儿,就带着咱五福班去燕京唱那八十贯的寿酒!到那时,你们想啃猪头就猪头,想吃烧鸡给你们买整只的!” 真真好大的理想。 他说完周围一片喝彩之声,佘万霖年纪跟他们差不多大,听到这种不现实的想法,便认真道:“你们~要去燕京?” 张永春表情一僵,拍着他肩膀哈哈道:“将来,我是说将来……”他说完,张嘴横撕馍馍,边嚼边道:“嘿,等我们班主年纪大了,唱不动了,我给他养老呢,到时候我当家,再把小宝儿捧成个大角儿,他在燕京早晚能火起来,到那时,哼!八十贯吗,不是个事儿!” 又一口馍馍。 佘万霖骨子里是个实在孩子,他动脑子的地方不在此地,更不会用在这些孩子身上。 听他们想去燕京,便按照自己的经验认真问:“那,那节令开场八十八出,你们班子能支应几出?” 坏人! 几个少年齐齐吸气,也不嚼吧馍了,就脑袋后仰的看着佘万霖。 佘万霖不明情况,也呲牙后仰脑袋,怎么了这是? 咱小郡王不懂戏班规矩,可是他知道每次送到自己手里的那本册子上有什么戏,好比浴佛日,这戏文是固定的,便是《六祖讲经》《佛化金身》《光开宝座》那几出。 要是中元,单子上就是《魔王答佛》《地藏誓愿》…… 新年是新年的,中秋是中秋的戏码,这是规矩,只要敢进京混饭吃的班子,最起码你手里得有八十八出节令戏打底,这可不是一二般的班子能端的饭碗子。 而五福班是个什么戏班,就是个混江岸饭的,你问他们会不会节令戏,会,最多一样一出,这就欺负人了。 谁家没个压箱底的传统戏目,何况各地戏种腔调也不一样,燕京人爱不爱看还另说,你就问人家会不会八十八出? 坏人! 偏偏小郡王无知无觉的也啃着馍馍继续道:“要是节令把握不好,就只能混混庆丰府了,庆丰府那边的戏班子还是好混的,三百八十八出双字小杂戏,你们会一百出,再有个好笛先生,就能赚赏钱了……” 三个少年张嘴冒凉气,这人太坏了! 杂戏就是《游园》《拜月》《扫松》这样的小戏,戏份功夫不长,可你得有挑大梁的名角,才能一个角儿撑一个台子,养活起一个戏班子人。 五福班倒是有角儿,就前面喝酒那个叫李得意的,他本来是别家班子里《断桥》唱小青的,唱不好,被排挤到了五福班,就成了角儿。 然而成了角儿大家也知道,他扮相还成,可会的杂戏来来去去就那二十几出,小宝儿都倒背如流了…… 这个小伙计真坏,还说会一百出你就能去庆丰府了,这不是欺负人么? 他们倒是想学,家里连个正经的教头都没有。 几个少年沉默不语,佘万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那,那可怎么好啊。 他左右看看,却看到一艘不大的官船开过来,便得了救援般喊:“看,官船!” 少年们一惊,纷纷跳起往底舱跑。 这一看就知道,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黑户呢。 黑户不必纳赋税。 也不多大功夫,那衙门里留大胡子的老爷,便挎着刀上了五福班的戏船。 班主陪着笑,亲抱着唯一一把椅子与带头的老爷坐,他甚至还用袖子蹭蹭那椅儿,然而老爷也没坐,就满面不高兴的问:“这船打哪儿来呀?” 班主小心翼翼低头回话:“不敢欺瞒老爷,咱们从意源郡码头那边过来的,原本那边有一出寿酒的……” 老爷闻言色变,抬手将他推到一边儿,对身后人就是一摆手道:“搜!” 班主大惊,赶紧从袖里取了一小锭银子,瞧着能有个二两的意思。 他哀求着递过去:“老爷老爷,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们下面拉屎屙尿,那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