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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新匠人的加入并不能让香山造军械的速度提高多少,最大的改变不过是在军器局花高价从南海县佛山镇引入一座日出铁七百斤的大高炉,并从佛山雇来三名制甲良匠,抽铁为丝、卯丝为环、连环缀甲,来传授军器局专事制甲的匠人。  陈沐给这三名甲匠的工钱高达三个工一两,雇他们两个月,合六十两。不但学制锁子甲,也学制鳞片甲及护臂铠,为日后制作中式板甲打好基础。  当然,不论雇工钱还是社学教员钱,俱走香山所库帐,反正香山所库银多得花不出去。  陈沐自己的钱也多的花不出去。  船匠香山所是不缺的,每个余丁基本上都会修船,香山船厂有一百七十多个余丁跟着广州府派下来的船匠学造船,修补林凤送来三十艘大福船的事进境很快,其中一艘四百料福船直接被船匠拆了艏楼艉楼,在其上搭建三层木质屋舍,让木匠雕刻出精美装饰,同时修改船身、增减构造,造成画舫。  如今已进入上漆雕画阶段,客居广城的苏三娘过来看过,对画舫很满意,至多九月就能入江重新开起燕归舫。  香山的余丁则除纺织外,依家中旗军所属总旗划分伐木、捕鱼、饲养等事务,等到农忙诸事皆休,专务农事。  香山地少,这样的分配刚好合适。  八月上旬,关元固兴冲冲地跑来拜见陈沐,双喜临门。  “千户,四门材质不同的二斤炮已造好装车,而且……香山船厂十艘百料战船已造成!”  陈沐等很久了,今年三月,他们拆了从濠镜佛朗机人船厂得到五丈三尺长的单桅小船,随后开始依照其特点仿制,到如今五个月过去,虽然才造出十艘百料小船,但这是香山船厂首批自造船舰,同样令陈沐喜不自胜。  “走,去船厂!”  牵马的牵马,随行的随行,一行十余人策马卷起土龙,向船厂疾驰。  待策行至船厂官道,便已能望见傍晚波光粼粼的浅海停泊十艘船舰,至岸边下马,陈沐只觉这些与西人单桅小船风格迥异的快舰十分符合他的审美。  “这么大?关匠,给陈某讲讲,造舰过程,与这种船的特点。”  关元固早有准备,对陈沐道:“今年三月,船厂拆掉那艘西洋小船,构造简单,其与我船所不同者,一在肋、二在舱、三在底。”  “我船因隔舱少龙肋,夷船无隔舱多龙肋;我船底尖、上宽下窄,夷船底圆、上窄下宽;所以夷船左右更稳,可架火炮。”关元固说起这些头头是道,甚至透着兴奋,“四月,耗料一百四十,工五百二十,造成一艘快船,以其圆底仿造,船速极慢,遂拆掉弃用。”  “五月,浪冲鲛鲨上岸,船匠稍修首尾,仿鱼型以尖首、宽身、窄尾,既为战船,千户重炮战,便以夷船圆底为制,单桅硬帆,入海航至新会,百六十里八个时辰,又推仅剩两门五斤炮分架左右打放,炸了一门,船没事,故推为定制。”  关元固说起五斤关炮在船上炸掉时表情极为正常,眼都不带眨的,看得陈沐光想笑。  “不算撞角,船底长五丈六尺,最阔处一丈四尺,用料二百三十四,用工七百四十,用的都是好料,耗银一百四十四两,可载米一百八十八石。”关元固对督造出如此海船十分骄傲,老匠人松弛的脸皮都写满了容光焕发,抱拳道:“船型已定,其载员二三十,设五斤炮四门、佛朗机六门,当不在话下。”  自陈沐至船厂就已有匠人跑去开船,眼下已经划着舢板过来,陈沐满意地点头,带关元固登上舢板,登船视验战船。  他就说这船造大了,看着比原来的单桅小船大了三分之一,现在关元固一说果然用料超过二百料,长度超过十八米在这一时期的东亚海上已经可以称之为中型战船了,虽不如四百料福船那么大,却刚好合用。  何况将来这艘船载的是香山军器局新造五斤炮与佛朗机,既能给小船体造成杀伤、也能对船上敌军造成杀伤,造得小了装不下炮,造得大了也没什么用。  陈沐预想中的水师主力船舰可没这么小!  即使十斤船炮造出来,这艘船也只能在船首放一门,那种大家伙对这艘船的船舷来说还是不合时宜,况且船尾依照陈沐的要求,放着大渔网和渔具呢。  陈沐对这艘船的定位,既是近海巡逻防御快船,也是将来卫所的武装渔船。  船体仅刷过桐油,还未上漆,也没有依照习惯在船身画上鱼鳞或漆黑,船内同样未经修饰,仅留出四个置放火炮的炮窗,佛朗机是杀人炮,后坐力又小,船舷上的回旋架才是它们的位置。  尽管内外都为新船体,但船上一样是艏艉高楼的模样,底部两侧与艏艉下是隔舱,中间有通道,两侧隔舱上则有四尺高通铺,上面是甲板,勉强够翻身,通风一般。  艏艉都有炮台,不过艏楼下是增强撞角冲撞能力的木质结构,艉楼下的增强上下冲击的构造能保证上面安放一门臼炮,里面则是厨房,直通底部仓库。  船帆不是席子,香山所富裕起来也不必再和海盗一样,他们的船帆是托泉商买来的好帆布,更轻便,升帆也更容易。  这样一艘船,除了水兵休息不舒适、不适合近战外,在整个亚洲海面上炮战都能占据很大优势,符合陈沐的预期。  “既然是冲来鲨鱼有的灵感,就叫香山鲨船,看来造大船要等海上冲来鲸鱼了。”  陈沐说着就笑了,大致构造他明白一些,挥手道:“让船厂继续造,今年夏天,整个岸边都造鲨船。回去我给大船制图,等拆了佩雷拉送来大黑船后一一对照,明年再说造大炮船——我们去看炮。”第九十九章百废  火炮没什么好看的,单纯铸铁二斤炮要想打百发不炸膛,炮身要重到二百斤开外,口径一寸的小炮壁厚斤两寸,老关觉得不合适,干脆就没造。  铜炮倒是轻,一寸的口径,炮口二寸、炮尾三寸半、身长三尺四,才九十七斤半,结实耐用,而且铜炮还有一个优点,快炸膛的时候它会先鼓起来,然后再打放才炸,能避免危险。  就是贵,一门二斤炮算上废料,料钱足有十三两银。  步炮用这个还行,船炮没必要使用这么金贵的东西,二百多斤的铁炮料钱才四两多,也合适的多,最大的问题就是铁炮做不大,做大骡子都驮不动。  老关还有另一门炮让陈沐验收,是铁芯铜壳炮,比铜炮厚重、比铁炮耐用,一样形制要一百四十七斤,料钱六两,工时比两者都多,因为泥模要造两遍,一遍铁芯、一遍铜壳。  新炮更轻便,同样打出的炮弹与威力都更小,能打二百七十步,二百七十步外炮弹就扩散地厉害,五百步外完全失准。但其轻便的特性同样能在接下来的路上战争中大放光彩。  新式炮车也做了出来,由一匹马拖拽的炮车有两个轮子,延伸出去的反曲柄铁炮架在置放时能落在地上,能很好的帮助火炮卸去后坐力,并搭载用于轻炮螺旋调整炮位的把手,使用极为简单。  包括炮身及清洗具全套与十二颗封装炮弹及火药,铜炮重二百五十二斤,铁芯铜壳炮重三百零一斤半,炮弹为十颗实心铁弹与两颗新式散弹筒。  同时因为陈沐的要求,为应对最差的路况或骡马累死的窘境,炮架上有几个仅微量影响稳定的可拆卸部件,最差的情况就是由人生拉硬拽,也能行进。  毕竟南方有太多山川河流了,陈沐也不知道临近战时究竟有没有让他从容运兵的路况。  火炮就是力量,他的军队在战时必须拥有火炮支援。  如果每个总旗手上都有一门二斤炮,一个千户手上有五门五斤炮,大军阵作战他的敌人在三百步外挨上一轮就自行溃散了。  让陈沐感到惊讶的是,关元固铸炮已经铸出心得了,认为口径每大一寸,则炮身长三尺三寸,能让炮弹打出去尽量为直线,这让他很是欣慰。  合着新炮还是三十三倍口径火炮,这种计量方式还比较简陋,因为老关算的是全炮长度,既算上药室也算了炮尾。  总的来说是个创举,可以推为今后火炮定制,依次能够算出十斤炮的炮身长度,将达到一丈——陈沐觉得,等他的船炮造出来,这片土地上就没红夷炮什么事了。  “魏八郎那些娃娃兵,以后驻在炮厂,闲来无事任何人不得进出,违者就地击毙。”离开炮厂时,陈沐下达一条这样的命令,“用泥模造试炮,试成推为定制,可以用铁模,分开榫卯一起的铁模,刷上能分开铜液铁液的材料,灌铁水、再吊到另一个铁模中灌铜水,省的泥模打碎再做,能快很多。”  “至于刷什么合适、和怎么做,我也不太懂,还要靠关匠去试,还有就是炉温。”陈沐敲敲脑袋,道:“我回去想个鼓风的东西,好像炮这东西冷却时温度慢一点比较好,关匠多注意吧。”  关元固带着几名匠人把陈沐一路送到外面,看着陈千户翻身上马又下来,问道:“关匠回头找个笔吏,把造炮这些流程编纂成书,以后是可以传世的。”  回衙门的路上,陈沐一直感慨着这个时代,其实练兵没什么神奇的,一个崭新的千户所慢慢发展为能打仗、有精兵的千户所也没什么特别,真正让他感慨的就是香山军器局与香山船厂。  这是真正的从无到有,从关元固打出第一支鸟铳,从关老二做出第一具膛床,原本还说让关尊耳去南京工部任个小职,现在转眼有了军器局,也用不着出去任职了。  军器局的发展才是真的快,只需要技术与熟练工匠,其他一切广东都能提供。香山军器局打造所耗铁料与南方最大的冶铁集散地佛山产量相较,不过是九牛一毛。  刚回衙门,顺德千户邵廷达就一脸郁闷地坐在衙门门槛儿上,边上畏畏缩缩站着几个顺德千户所旗军,真和看护衙门的家兵讨水喝。  “哥,你可算回来了。”  “哟,这不邵千户么!”陈沐贼笑着围手足无措的邵廷达转了两圈,末了才拍拍他肩膀,问道:“当千户的感觉,美不美?”  抛铠缰绳让家兵牵马去马厩,陈沐揽着邵廷达朝衙门里边走边道:“进去座,就是去顺德也是我弟,坐外面干嘛,还有你的兵,进衙门里歇着,正晏去叫人弄点酒菜,好好招待着。”  坐到正厅,陈沐脸上的笑意还是下不去,整个香山千户所都没人想到最先当上千户的会是邵廷达,就他们的战功,最早的十部百户升任副千户是情理之中,濠镜那三个百户至多也就能升到诸所的佥事一类官职。  “沐哥你手好了?”  陈沐的夹板去了,低头看了一下,活动手臂笑道:“还没好全,快了——说说吧,顺德需要什么。”  “唉,当千户一点都不舒坦。”邵廷达长长地叹了口气,“顺德千户所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去了才知道当初刚来香山哥哥你有多难,我也没你那能耐,只能找沐哥搬救兵了。”  说着,邵廷达苦着脸指向外面,道:“看我那旗军破衣烂衫的,这已经是里头最能拿出手的兵了,所里有四百多人,有些老旗军觉得我害死他们千户,不服,那些新旗军又不能打仗,什么事都不好办。”  “我想借钱、借粮、借人,沐哥帮我。”  这些事只有陈沐能帮忙,也只有陈沐愿意帮忙,他笑道:“先招兵,这几日你在香山住下,学学军余是怎么织布的,老白他们几个也都在学,等赏赐下来肯定都是要外放做千户副千户的,我还不知道兵部对陈某怎么安排,没意外的话织出绸缎、伐出木料都运到香山,一年一结。”  “银子分军户、所库和将来的卫库,所中所有卫官只能取二分,至少让旗军吃饱穿暖,其他进所库,以后香山军器局与船厂对军器船舰明码标价,供应各千户所。”  陈沐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实际上他想让今后卫所从原料供应、物资变现再到产出回流,形成完善的产业链,自成体系。  “现在二所互不同属,所库不能动,我从私库支你千两银子,再从香山调一个百户所去帮你招兵练兵,其他事等朝廷封赏下来再说。”第一百章封赏  朝廷的封赏还没到,黎恕来了。  “在下嘉靖三十一年举人,先后任职浙江缙县教谕、鄱阳县令,前年回乡养老,受陈知县嘱托,筹纂《清远县志》,故特来拜访陈千户,有唐突之处,还望千户海涵。”  黎恕年岁很高了,不然也不至于回乡养老,陈沐与之相较就是个小年轻,面对长者陈沐一向尊敬,何况这是编修县志,岂不是意味着陈爷要被写进志里去了?连忙迎至上座。  “老先生快快上座,清远县志,晚辈也算在清远长大,您但凡有用得到的地方,一定鼎力相助。”  陈沐笑容可掬,他很好奇别人眼中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  黎老先生看上去很容易相处,虽被请往上座,并不以此自矜,只坐客座拱手道:“老夫既受人之托,需忠人之事,编修县志欲分封域、建置、学校、尝祀、风俗、食货、兵防、秩官、选举、人物、杂志等四卷七十六类。此次前来,一是听闻清城白千户所言,陈千户曾做清城千户所舆图,特来相求。”  黎恕说着拱手,面上带起笑意,道:“二来则为录陈千户生平于志中,清远兵事不多,近年不过倭乱而已,陈千户曾随白千户出城迎战,老夫也是来问询战事情况,也好记录,还请陈千户相助。”  “理所应当。”陈沐笑笑,挥手让家兵去取他宅中舆图,笑道:“晚辈确实做过清城舆图,不过做的并不细致,眼下所中邓千户是制图高手,也曾去过清城,若老先生不急,可等几日,由邓千户润色后,陈某派人送往清城,您看如何?”  “这再好不过了!”  编纂县志这事,通常所事繁杂,但人事上不会有太大阻碍,人人都想名留青史,被找上的人喜不自胜,又怎么会拒绝他们一点微小的要求。  黎恕带着青衣小帽的随从,从竹背箱中翻找出一册书录,翻开寻觅一阵,递给陈沐道:“这是老夫据清城白千户口述,所录清远城外击倭寇之事,请千户过目。”  “那场仗倭寇兵势比旗军多,指挥召集五部千户聚兵清远,陈某记忆犹新,若非静臣兄……”  陈沐笑呵呵地接过书册,边说边看,眉头皱起,话头便戛然而止。  书稿用的不是什么好纸,只见黄纸黑字叙述当时的情形:  嘉靖四十五年冬十一月,倭寇广东,贼破清远峡直逼卫城,清城大警,士民惶惶黎庶惊怖。指挥齐聚五兵坚壁清野,贼至城下设伏挑战,清城百户白元洁不惧,出城野战,小旗陈沐勇猛,毙贼执旗,再毙倭首,贼遂散。  再翻动人物志,在属于他那一节,像什么夜宿黑岭同行皆惧夜不能寐,唯沐坦然自若,奋关张之勇手格数贼致贼退走;什么清城临贼无惧、铳无虚发击毙倭首之类的不要太多,整个一古之猛将跃然纸上。  让陈沐产生自己记忆错误的恍惚感受,虽然事情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但他清晰地记着别人夜不能寐是出于警觉,他呼呼大睡是松怠而非无惧。至于关张之勇更是无稽之谈,关张能被绊倒?  这大约就是陈沐感觉最诡异的地方了,只记录事,没人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态。  头一次上阵他头脑空白,如今回想起来也只记得自己后退时被绊倒,肚子挨了一脚不知道疼,还有用拳头擂死个山匪,仅此而已。  但在人物志上透过这些字去看,就不是那个感觉了,陈沐感觉当时因紧张而丢失的记忆被补全了——原来陈爷那时那么勇猛的吗?  自己都不知道诶。  “陈千户,怎么,志上编撰有误?”  “啊?这志啊,呵呵。”陈沐抬起头眉间自然舒缓,正对上黎恕十分认真的问询,合上书册顿了顿,以同样认真的神情,道:“准确无误,静臣兄所言是非常中肯了。”  言之凿凿。  陈沐美滋滋地和黎恕谈及在清远的几处硝洞和老人家想知道的事宜,并更轻松地送走他,许诺在邓子龙润色舆图后派人送一份前往清远。  这个时候润色地图刚刚好,因为他也正打算把香山、顺德、新会、新宁、南海五县分别绘制地图,好将来教授旗官,以备将来练兵作战时取用。  他是希望兵部能把过去广海卫故地这五部千户所交给他的,如果他能做广海的指挥使,至少能保证下面三个千户是自己人,香山和顺德都不必说,新会的黄德祥也算熟人,只要他手下这些卫官升出几个千户,五部千户所就是铁板一块,往后他在这块土地上就无往不利。  但朝廷升官这事对人确实是种折磨,即使张翰兼兵部右侍郎,也不能保证他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香山社学得了学政大宗师的同意,建在千户衙门不远的山下,陈沐是没事了,待到九月初手臂伤愈,每日复习弓马,只等着秋月参加乡试。  他闲着,广东的营兵可没闲着,兵部大员听说曾一本授首,封赏还未定下就决定此时正宜乘胜追击,扫灭海上周边诸贼,陈沐与陈璘等人带回的战船修好便派上用场,官军四处出击,剿灭林容、程老、王老等人。  那都是曾一本之下的小角色,各自多则数十少则十数的战船,虽说铳炮齐备,但都无对府城造成威胁的能力,张翰不在乎、陈沐自然更不在乎,既然总兵官指派营兵去剿,他也乐得清静不必搀和。  九月十日,广城传出巡抚熊桴病情加重米水不进的消息,人们猜测这位嘉靖年间一代抗倭名将大限将至。  伴着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是朝廷赏赐终于在兵部论出,下达广东,大肆封赏五百八十八人,就连阵亡都给出五两银子的抚恤,朝廷特意拨下十万两银作为赏赐,就此还不够,由着南京押送五万两至广东。  香山麾下十三部百户、两副千户及佥事等职皆有所赏,取得首功的千户陈沐更官升四级,正三品指挥使、授昭勇将军衔。  就在政令送达香山当日,来自肇庆的总督亲信面带忧色地来到香山千户所衙门。  “陈将军,老爷相召,请前往肇庆,很急。”第一百零一章争锋  肇庆,两广总督府。  天光还未放亮,半个时辰前来自香山的快马叫开城门,执总督腰牌星夜直入总督衙门,客人入衙后即大门紧闭,连香山最受信任的家兵都被布在衙门外,只有陈沐一人入府。  总督宅邸的烛燃了一宿,老仆换了三次蜡,最后一次续烛时,主人披着单衣背手院中望着满月,屋子里的客人背坐书案,俯首不知看着什么。  陈沐在看地图,他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副大地图,这图他很熟悉。  邓子龙的老师罗洪先曾绘广东舆图,这幅图差不多,同样是广东,唯独不同的是上面并非以府县做标,而是卫所。  南海、潮州、雷州、海南、清远、惠州、肇庆、广海……密密麻麻,构成广东六万七千余卫军编制,全部力量,都在这幅图上。  他的官职定下来,但实授哪里,张翰说了算。  张翰让他看,让他好好看仔细看,不论他想去哪,哪怕鸠占鹊巢调走原有的指挥使,都可以让他去做,而且是掌握真正一卫大权的掌印指挥使。  陈沐是了解张翰的,这位老军门治政勉强、更不知兵,可他是言路出身手段老练的政客,即使再赏识陈沐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激烈的决断。  这很反常。  修缮良好的木门被推开几乎没有声音,倒是布底官靴有意踏在地上让陈沐察觉到身后有人进来,回过头张翰。  起身行礼,张翰有些无力地摆手,须发已尽数苍白,让原本就衰老的神情更显萎靡。张翰身后,有仆人端上煲热的鱼汤放在案上,陈沐听见张翰问:“想好了没,去哪?”  “卑职,还是想去……”陈沐微抿着唇,拱手,脊背很直但俯首道:“广海。”  老人发出悠长的叹息,“广海啊,广海哪里好?兵没了、城也被你掀塌,不过守着香山濠镜,可以区区香山之力,新来的督抚,又哪里能给你时间大展身手。”  张翰没理会眼睛瞪大极为震惊的陈沐,摇头道:“换一个,换到没贼人没战事的地方去,你还年轻,三年五载,又是一番大好局面。”  “总督您要调职?新,新来的督抚,这是为何?”  陈沐起先并不明白张翰为什么让他随便选个地方,甚至哪怕调走原有的指挥使也要给他安排好了,这根本是不用想的事情,他一定就想留在香山,张翰不会不知道,他当时就觉得是有事。  但他没想到,张翰这是意在调任前为他安排后路。  事情的关窍在于,张翰的模样,并不像要升入京中任职要员。  “夜里天凉,让你驰马一路是下面人办事失了分寸,饮汤。”张翰是有精神的,只是忧心忡忡才让他显得疲惫,坐下后抚着案上石砚大豪,摆手让陈沐不要见怪,道:“人老话多,你想听有的是时间说,不必大惊小怪,先饮汤。”  不必大惊小怪,张翰这个样子,陈沐怎么能心如止水?  月前还教他怎么写八股呢,转眼贵为两广总督就成了这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这时候陈沐所关心的已经不是他调任其他卫所香山、濠镜这些事该怎么办,而是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什么,才能让掌握两广大权的张翰这样失落。  “老夫要向朝廷奏本辞官还乡,起因是三个人,次辅张太岳、应天巡抚海刚峰、广东参将周云翔。”  张翰叙叙道,陈沐却听不明白,这仨人他都知道,张太岳是他心心念念想搭上关系的张居正,如今已位列次辅;海刚峰是海青天海瑞,今年刚外放应天巡抚;但这俩人是如何跟周云翔扯上关系的,陈沐不懂。  周云翔过去是广东参将,今年广东大警防备曾一本时反叛,杀了守备雷琼的耿宗元,本欲响应曾一本,结果曾三老连伶仃洋都没逃出去就被陈沐毙了,前来会师的周云翔无路可走,流亡海外不知所踪。  这么个人怎么能跟那两位搭上关系?  “次辅一直有意重用海瑞,那时徐阁老主政,好不容易官复原职,一出来就指着阁老骂他贪。今年考核政绩,次辅进言各地要员向陛下推举三名能吏,老夫投其所好,选了海刚峰。”  说到投其所好,张翰没有丝毫介怀,就是理所应当地道:“受人看重,也会得罪人,你知道这做官,什么官最好做?”  陈沐笑笑,刚想说武官,就听张翰道:“是言官,言官最好做,因为不论你是武官文官哪怕次辅首辅,连朱总兵都要挨言官的骂,但言官不会自己骂自己。”  朱总兵,说的是明武宗朱厚照。  “武有失职文有失察,言官职份在口,口随心,只分想不想骂。”  “七月廷议,议的是老夫失察,言路弹劾免职,次辅是说了话的,本要降秩调往他处,曾一本被你击毙的消息送到京城,这才免了失察之职,责令抓捕周云翔。”  “茫茫海上无边无际,俞志辅都捉不到他,老夫又能有什么办法?呵!”  张翰轻笑一声,大袖挥过桌面,“次辅已说过话,老夫既办不成事,就要识时务。告老的手本已经写好,督军广东老夫不曾有亏,唯独受你拱卫,再过三月就把手本奏上。在此之间,把你陈二郎安顿好,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张翰没有说得太细,内里的一切情况也没跟陈沐讲明白,不过他大概听懂发生了什么。  张居正想重用海瑞,张翰赞成,有人不赞成,本来曾一本寇广东就使张翰在朝廷声誉下降,靠着张居正帮忙说话、陈沐又速毙曾一本,这才保住总督之位,否则早就被调走了。  而这次的周云翔,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导火索,被言路当成靶子来攻击,就成了大事,偏偏周云翔流亡海上是抓不住的,事情就打了死结。  陈沐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更不会弯弯绕绕去思考,他脑海中唯一能够报答张翰知遇之恩的可行方式就是单刀直入——逮住周云翔。  “军门有所忧虑,忧在不能擒下周云翔,卑职或可效鹰犬爪牙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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