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囚。 恨着,不死不休着,囚她。 程禧趴在他肩膀。 下桥尾,是烟城的一中心医院。 医护人员等候在急诊大楼的门口,风风火火将程禧送去诊室。 检查,化验,打针。。。直到凌晨,周京臣进入病房。 她闭着眼,听他的脚步声。 下一秒,他掌心摁在她腹部。 温热,宽厚,又危险。 “你猜,保住了吗。” 程禧倏而一僵。 灼白的灯,逆光的他,万分刺目。 “先兆流产。” 周京臣面部轮廓硬朗,凌厉,不带一丝温度,注视着她,“暂时保住了。” 程禧不知是庆幸,或是什么。 下意识摸肚子。 却只摸到他手背。 周京臣抽离她。 直起腰。 片刻,扬长而去。 天黑,到天亮。 他没出现。 翌日中午,何姨照顾她清洗了身子,正要吃饭,周京臣换了一套衣裤,推开门。 “周公子。”何姨向他汇报,“早晨吃了豆沙卷,杂粮米糊——” “退下吧。”他打断,吩咐。 何姨清楚这二位大吵了一场,担忧程禧,“禧儿小姐年轻,初次当妈,您体谅她。” 周京臣一言不发。 “您也是初次当父亲,婚姻和育儿需要双方共同磨合,理解的。” “我让你退下。”他不耐烦。 何姨没辙了,悄悄出去。 周京臣没再提昨晚那件事,端起床头柜的粥碗,慢条斯理吹凉,“明天出院,回周家。” 程禧眼球动了动,“周阿姨同意吗。” “你怀了孕,母亲会同意。”周京臣舀了一勺粥,“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不乐意回去?” 她知道,周京臣不常在烟城,现在是南、北方三座城市来回跑,分身乏术。何况,她独居已经‘不安全’了,无论是叶家和周家的仇怨,还是他和叶柏南的矛盾,缠成了一个死疙瘩。 叶柏南又‘缠着’她,‘怂恿’她,周京臣不踏实。 “回去登记。”他补了一句。 勺子喂到唇边,程禧含住。 “登了记,是小周太太了。”他笑不达眼底,一股淡淡的寒意,“禧儿,丈夫输了,妻子也输了,夫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拔出勺子,舀了第二勺。 程禧没喝。 “你娶我,是为了周家。” “一小部分。”他不收回勺子,贴着她唇,“大部分,只是为了娶你。” 她重新躺好,蒙住被子,“我困了。” 病房幽静了一会儿。 被子外,传来周京臣撂下粥碗的声响。 又消失了一天。 何姨守前半夜,零点刚过,周京臣回来了,替了何姨,守后半夜。 他靠着椅背沉默。 程禧睡不着,偶尔望他一眼。 相顾无言。 。。。。。。 叶柏南比周京臣早一日返程。 澜本公馆挂牌出售了,地段儿好,户型也棒,降价三分之一,直接卖了。 他拎着皮箱,站在一栋洋房的地下室里,“八十万现金,一张七百万的银行卡,保你后半生吃喝不愁。” 保‘你’,不是保‘你们’。 花魁吓得面如土色,跪下,“大公子。。。求您,饶了我的孩子。” “我饶你的孩子,你回报我什么了?”叶柏南不疾不徐,挪了椅子,坐下,“你主动找我母亲坦白,背叛了我。” “可叶太太是您的母亲——” “我母亲,也不能阻碍我。”他笑着。 花魁只觉得如坠地狱。 “几个月了?” “不足五个月。。。”她颤颤巍巍。 叶柏南估算着时间,“差不多验出男女了。叶家缺女儿,父亲重病在床,若是女儿,他一定开心。” 花魁头皮发麻。 “收拾行李,准备出国。”他起身,走出地下室。 保镖在楼梯旁恭候。 “做手术,送到缅甸北,自生自灭。” 叶柏南交代完,迈上楼梯。 叶太太在客厅喝茶,“你这么着急请我过来,什么事?” “您的老相好,录了一段对话。如今,在周京臣手上,威胁我。”第262章回周家 叶太太脑子‘轰隆’炸了。 “我给叶嘉良下药,给叶氏集团洗钱,每一句,录得清清楚楚。”叶柏南气定神闲,坐在叶太太对面,焚了一支烟,“您不舍得老相好,他倒是舍得您利用您。” 叶太太手一抖,茶杯摔在脚下,四分五裂。 “出乎意料吗?”叶柏南吸了一大口烟,“您不姓叶,不在乎叶家和叶氏;可周淮康姓周,他不在乎李韵宁和李家,在乎周家和周京臣。您以为我这个只有血缘,没有情分的私生子,他在乎吗?” 叶太太红了眼眶。 她越是失态,叶柏南越是痛快,自己猜对了人性,赢了这盘棋局中的所有人。 “如今,周京臣威胁我,一则,撤出李氏集团,二则,远离程禧,放弃举报周淮康。”叶柏南不屑,“我筹谋了三十二年,凭什么撤出,凭什么放弃?” 烟雾熏缭,叶太太视线里,他是模糊的,莫测的。 “老叶的情妇。。。” “缅甸北,你了解吗?”叶柏南靠着椅背,翘起腿,悠闲从容,透着一抹毒辣,“那边的产业园区缺女人,尤其是漂亮丰满的女人。” 他轻描淡写,如同谈论一只鸟的结局,“既然她选择背叛我,我没必要手下留情。我一向大方,下属跟着我,物质,地位,我不吝啬;一旦中途换主子,我的惩罚方式,也不吝啬。” 叶柏南叼着烟,双腿岔开,俯下身,霸气野蛮的姿势,“包括任何人。” 叶太太头皮一麻,手也蜷紧。 是了。 她何尝不是出卖了他? 周淮康授意周京臣胁迫他,又何尝不是惹恼了他? 他疯到这地步,恨到这地步。。。已经回不了头了。 。。。。。。 周京臣带着程禧回老宅,是傍晚。 保姆特意收拾了一番,客厅、楼梯铺了厚厚的毯子,家具的棱角也包裹了棉花。 一处没遗漏。 保证不磕不碰。 时隔多日,周淮康夫妇见到她,略不自在。 觉得亏欠了她。 她也仿佛变了个人,不那么甜蜜乖巧了。 周淮康琢磨,她怀了孕,害喜,年纪又小,心态不适应。 他搓了搓手圆场,“禧儿,一路折腾,饿不饿?” 程禧盯着他。 花白的头发,仁善的面庞,一如既往地疼爱她。。。 她却纠结,隔阂,陌生。 录音里,是他吗? 他待她的慈祥、怜惜,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或许吧,八年的生活,滋生出了‘父女情’。 连他自己都忘了,她姓程。 是程衡波的女儿。 她迟迟不吭声。 周淮康奇怪,问一旁的周京臣,“禧儿喉咙不舒服?” 周京臣也盯着程禧,“禧儿。” 似提醒,似警告。 “周叔叔。。。”她终于开口。 “该改口叫爸爸了。”周淮康欢欢喜喜招呼她坐下,“我买了新鲜的牛乳疙瘩,兑了红糖,炖燕窝,美容补血。厨房炖了一盅,尝尝吧!” “美容?”周京臣扬眉笑。 “禧儿是女孩子,当妈妈了也爱美。” “男孩子不爱美了?”周京臣反驳,“我也吃一碗。” “三十岁了,你算什么‘男孩子’?”周淮康瞪眼,“瞧你那个糙样!” 他接过佣人端来的燕窝,小心翼翼舀了一勺,“只炖了一小盅,又稠又香,爸爸喂。” 程禧一动不动。 “是牛乳太膻了吧?”周淮康自责,“我重新炖一盅,兑蜂蜜,不兑乳了。” 她缓缓攥了拳。 周淮康还记得。。。她对奶制品敏感,羊奶,牛奶,骆驼奶。。。凡是奶味的,再精细的工艺加工过,她也嫌膻。 “偶尔喝,无妨。”周夫人阻拦,“牛乳有营养,禧儿在烟城瘦了一圈——” “你知道她瘦了?”周淮康愤怒,“你偷偷瞒着我和京臣,送她出省,你商量了吗!” “我商量,你同意吗?”周夫人振振有词,“不同意,那我废什么话?” “你。。。”他气糊涂了,戳着勺子,又喂程禧。 她忽然张开嘴,含住勺子。 周淮康一愣,腔调和蔼了,气也消了大半,“好不好喝?” 程禧点头。 他又舀了一勺,“爸爸天天炖。” “先生亲自下厨了,夫人和周公子没享受过的待遇。”保姆附和,“牛乳疙瘩是先生煎的,他不熟悉厨房,手忙脚乱的。” 周淮康乐呵呵,“禧儿在烟城委屈了,回家了,爸爸和京臣好好照顾你。” 她低着头,一勺接一勺吞咽。 泪滴入碗里,也滴在周淮康手背。 “禧儿怎么哭了?”周淮康不喂了,剥香蕉皮,“吃不下,咱们不吃。”他莫名好笑,“这丫头,从小爱哭,初二期末考试不及格,藏阁楼里,十多个民警找了她一宿。” 那次,她数学考了39分,周夫人的预期是60分,她怕挨骂,吓得从后花园溜上阁楼。天亮,周京臣赶回来,从阁楼揪出她。 周夫人一边数落,一边拧她耳朵,是周淮康护在怀里,镇压了周夫人。 程禧印象中,周淮康告诉她,“我们禧儿成绩差,胆子小,统统没关系,周叔叔养着,叔叔死了,有哥哥养着,以后考不及格,不怕,但不能‘离家出走’,小美女要注意安全。” 周淮康这么正经古板的长辈,一声‘小美女’,哄得她马上不哭了。 记忆翻涌,几乎摧垮了程禧,她咬着香蕉,眼泪越滚越多。 周京臣像是什么都明白,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抱住她,沉默擦拭。 “我炖燕窝,一直是冰糖和牛奶,牛乳疙瘩。。。你听谁说的啊?”周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女人保养的食谱,你挺懂的。” 周淮康眉头一蹙,“我查了书籍。” “哪本书啊。” “你的意思是,我问了叶太太?”周淮康顿悟。 周夫人耷拉着脸,“承认了?” “在李家吵,回周家继续吵,吵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吗?”周京臣不耐烦,拔高了音量,“禧儿养胎,图清静。” 周淮康不愿在儿女面前丢人,甩袖而去。 “去阁楼吵,隔音好。”周夫人追上他。 “我没有闲工夫!”他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