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推开车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铁锈味灌入车厢。那气味不像是来自废弃厂房,反倒像是从老人骨髓里渗出来的,混合着某种陈年的焦糊味,呛得任凡宇喉头发紧。
麻烦等我五分钟。老人佝偻着背,怀里那个神秘的白布包裹已经不见了。他的工装裤脚扫过地面,卷起一层灰黑色的粉末——任凡宇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那粉末的颜色与化肥厂外墙的焦痕如出一辙。
铁门早已被藤蔓绞得扭曲变形,老人却熟练地拐向右侧一道半塌的围墙。月光透过墙缝里的碎玻璃,将他的背影投射在地面上,像一张被岁月揉皱的旧报纸。
任凡宇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最后一支烟。打火机窜起的火苗照亮了副驾驶座——脚垫上赫然多出一串脚印,不是他的运动鞋印,而是一双老式布鞋的痕迹,鞋头沾着几片枯黄的草屑,与王瘸子修车铺里摆卖的千层底一模一样。
烟草的辛辣勉强压住了喉头的颤抖。烟抽到一半时,废墟深处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规律得令人心悸。那声音像老式算盘的珠子碰撞,又像锈蚀的齿轮艰难转动。任凡宇突然想起老人提到的工资条,脊背顿时爬记寒意。
手机突然震动,阴罗出行app弹出提示:乘客请求延时十分钟,补偿费用200元。
任凡宇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老人明明说只要五分钟,现在突然加时,其中必有蹊跷。但那200元加上原本的800元,刚好够交房租还能余下些给父亲买营养品。
咔哒咔哒的声响突然变得急促,像暴雨敲打铁皮屋顶。任凡宇咬紧牙关点击确认,抬头时看见围墙缺口处立着一个黑影——老人回来了,可那个白布包裹依然不见踪影。
东西忘拿了。老人弯腰钻进副驾驶,身上的铁锈味更加刺鼻,麻烦再等会儿。
任凡宇想说你自已去吧,却发现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再次消失在废墟中。这次他看得真切——老人后颈处有一道暗红色的疤痕,形状像条扭曲的蛇,随着步伐微微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手机时间跳到23:58,算盘声戛然而止。废墟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老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由远及近,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老人扶着车门喘息良久,枯瘦的手指间捏着一张泛黄的纸片。月光透过挡风玻璃,任凡宇看清那是一张1987年的工资条,字迹模糊不清,右上角印着化肥厂的红章,边缘有烧焦的痕迹。
找到了。老人将工资条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工装内袋,走吧,送我回老鼠巷32号。
任凡宇一愣:您不是只到化肥厂吗?
去拿东西,自然要回去。老人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着诡异的光,阴罗出行的规矩,去程回程都算一单。
手机应声弹出新订单:返程:化肥厂,终点:老鼠巷32号,费用1000元。
任凡宇的手指瞬间冰凉。他终于明白这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哪有什么单程800元的好事,老人从一开始就计划要他跑往返。更可怕的是,app界面根本没有取消选项,只有血红色的正在前往字样刺入眼帘。
车子驶离废墟时,任凡宇透过后视镜看见老人正低头端详那张工资条,嘴唇蠕动着在计算什么。他鼓起勇气问道:老师傅,您刚才在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