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同样觉得这事能等一等,他眼下最重要的事主要还是与西班牙人的合约,真正解除战争状态,才能让亚州进入放心发展的时候,毕竟就他所处的位置,最重要的不是和西班牙或欧洲人争霸天下。 而是为大明本土输送足够多的利益,他说道:“这个不急,上千条船的运力,各地方物、物产向皇帝进献、国内运送量之巨,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装货,可惜就是在这边没怎么找到大型铁矿。” 陈沐的人确实没怎么在这儿挖到铁矿,在状元桥有一个,不过产量很低,基本上在明人现今的活动范围内没有发现可供挖掘的浅层大型铁矿。 倒是铜矿很多,普遍到明军登陆的麻家港、金城、界、常胜四县皆有铜矿开凿,尤其在金城。 大家挖个金矿,挖着挖着便挖到了铜矿,旁边一凿,哟!铜矿还不少! 陈沐满怀期待的目光对海瑞问道:“海公离开国中时,南北直隶与广东福建的工业,发展如何?”第一百四十六章代铸 陈沐找海瑞问这个问题算是找错人了,海瑞只关心百姓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那些已经衣食无忧的人们,海瑞选择性地并不关注。 不过即便如此,陈沐还是问到了一丁点儿消息。 比方说,南北几个省棉布价平均低了一成半,这个平均是很粗犷的估计,毕竟海瑞也不是吏部尚书王国光,没那精力与职责去编撰《万历会计录》。 海瑞的比较方法是广东棉布价比较往年贱了两成、北直贱了半成,然后就这么得出来了,跟玩一样。 但很有参考意义,在陈沐看来,这是生产力进步与商业竞争的结果,同时怀疑殷正茂的工作做得不好,就这样让市场饱和了? 市场不饱和广东棉布怎么会内销,又如何会使布价降低这么多? 非常不合常理。 其实大明的海外市场远未饱和,棉布远销南洋、印度、日本,但布价变低也非常符合常理,因为有官员。 病榻上的南洋大臣高拱认为要填补海外市场的空缺必须依靠各省生产,而非仅依靠广东一地,如果各省纺织厂不增加,单靠广东诸卫七个军余纺织厂与乡野几十个小纺织厂根本连殷正茂每年运回的棉花的织不完。 不在那一点儿半点。 所以他在万历五年联合地方各级官府及各指挥使司颁布了涵盖各行各业的命令,命商贾与军余厂的生产物资在海贸时必须留至少两成在国内销售,并定价最高为各类货物的原市价九成。 北直隶的棉布价才是正常的,因为那边出产的棉布一般都售于国内,生产力使产量增加,朝鲜、日本产麻布质量不算差在相对经济水平上更容易被本国百姓接受,因此一般棉布是面向口外关外,走陆路的渠道,所以物价低。 “廷达,你该启程了。” 九月十四日,陈沐召邵廷达与闲居已久的沈思孝前来,拿着一册双语书写的羊皮卷递给他,道:“阿瓦尔公爵已签署关于南亚西海岸土地为大明所有的条约,你可以去接收土地了。” 陈沐手上拿着的条约像明西南京一样有四份,分别为万历皇帝、菲利普国王、陈沐、阿尔瓦所有,当下只是一份草稿,上面有陈沐与阿尔瓦的签名、印章、指纹,同样在明西两国也有两个不同的名字。 在大明这边叫《明西亚洲贸易条约》、在西班牙叫做《关于大明代行铸币法案》,不论它叫什么,里面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陈沐将条约递给邵廷达,抬手两名亲兵一人拉下舆图、一人递上竹杖,他拿着在地图上比划道:“先去西班牙秘鲁总督区的利马,阿尔瓦已经派人去传递这个消息了,后面的事要两国共同丈量。” “据说利马城南有一座望楼,从望楼脚下向南沿海岸丈量一千六百六十六里,在那扎下界碑。界碑向东一千里、向南近六千四百里,都是大明的。” “沿途有几座西人建立的城市,阿里卡、圣地亚哥、康塞普西翁、阿劳科、瓦尔迪维亚,他们会等待你们依次交接。” 陈沐说着目光转向沈思孝,道:“沈纯父,你也看见常胜县是如何治理的了,那边治政使命繁重,百姓众多,尤其言语不通多荒地沙漠,土域又甚为辽阔,你要拿出你身为进士的本事啊。” 其实陈沐说荒地、沙漠,不单单沈思孝,谁都没这个概念。 纵千里横六千余里的土地什么概念? 从濠镜开船到天津也就这个距离了。 荒漠再多,沈思孝心里也没底,他是真没底,对陈沐问道:“大帅能否改任海公,思孝去打个下手就知足了,这数千里之土……在下实在担忧耽误朝廷大事。” 陈沐看沈思孝一上来就打了退堂鼓便笑道:“若能派海公去,又何必叫你去打下手?你的职责不单单治理,还有其他要事。” “首先,尽管阿尔瓦已经下令当地西人退走,但沿海诸多种植园主未必愿意退走,如果他们想留下,就由邵总兵一个接一个地撵走,切记要全面出击、各个击破、诛杀恶首放走旁人,别给他们联合起来的机会。” 这下轮到邵廷达面上犯难了,他说道:“军府前番刚派遣四千旗军去往边境,如今还能拨给属下多少人?” 邵廷达觉得这事需要很多兵力,面对长达六千六百里的海岸线,就算填上整个东洋军府的旗军都不够,他心里和沈思孝一样直打鼓。 这同样也是陈沐眼前比较棘手的问题,他束手无策地苦笑,道:“我只能给你一千北洋步兵与各类军匠四百,不过不必着急,后续会从金城调拨五百女真兵与两千倭兵助你弹压各地,倭兵可能去的晚一点,要等他们学会说话。” “除阿里卡外,余下几城皆为大城,附近西人较多,在合约中他们会分批离开,需要很长时间,你们当下是先交接阿里卡,然后丈量土地即可,一年之内,会有西人为大明继续治理其他地方。” 听到只有一个地方,文武二人都长长地出了口气,若一上来就六千六百里海岸线能吓死人,人手不够拿头治理? 陈沐看俩人如释重负的模样笑了起来,道:“不逗你们了,治理诸地只是长远目标,一时半会主要是在阿里卡驻守,修起炮庙、县衙、铸炮厂,那里向东有直通波托西的官道,驻军押运白银,以及从秘鲁购入铁矿,给西国铸币罢了。” “不过这也就是个苦力气活,一年帮他们铸二百万两白银,能把咱们在亚州的军饷赚回来,再多也没有。” “倒是当地有不少铜矿,还有些小的银矿铅矿,你们要尽快开挖,遇到不愿意放手的西国矿主,就把他们尽数赶走,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 “有一大任关系到国运,你们务必将此事做好。”陈沐神秘兮兮地凑近二人,小声道:“等安稳地方,你们要借丈量之利,将火药匠编出几十个小队,由军兵护送,从各个方向深入大漠,去找硝石。”第一百四十七章量具 西班牙人并不知道在这片新大陆上,他们曾经拱手相让以至于擦肩而过的,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阿尔瓦认为自己失策了,在官道蜿蜒的山间修筑七座堡垒是很傻的念头。 “八万五千人,他们哪来那么多闲人?我甚至想为大明皇帝这种神奇的旨意鼓掌了!” 最近几天,阿尔瓦公爵命人在墨西哥城疯狂地查阅资料,他想弄明白在新大陆究竟有多少西班牙人,但这项工作注定无功而返,墨西哥城存放书籍的教堂在先前的土人起兵中首当其冲,大量典籍被焚烧摧毁,根本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倒是随军大主教从侧面为他提供了一个答案,在去年,能够按时为教廷缴纳十一税的西班牙信徒为二十一万余人,这其中包括一部分数量庞大的混血儿。 这个数字也是粗略估计的,并非每个混血儿都有向教会缴纳十一税的意愿,也并非每个有意愿的人都能向教会缴纳十一税,因为有些人根本没有财产也没有作为人的权利。 这也是包括阿科斯塔在内的修士们希望西班牙能给予印第安人足够权利的出发点之一。 但不论如何,从西班牙登陆新大陆至今已经有七十年了,七十年的时间里,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只有二十余万人,散布于新西班牙、秘鲁与加勒比海上的西印度群岛,葡萄牙人在土地广袤的巴西更是只有两万人左右。 而与明朝人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们损失了接近一万名新大陆的西班牙人,占据总数的二十三分之一。 “这不是自发的,是名叫万历的皇帝亲自下令,让各地百姓乘船到这里来,他们从各地迁徙向名叫天津的港口,称作由大明天子集结的一千余艘商船,辗转来到新大陆。” 阿尔瓦公爵对面是从常胜县返回墨西哥城受命为陈沐催促粮食贸易的修士阿科斯塔,陈述着大批明朝移民的来龙去脉:“在常胜,由他们的官吏分配土地,按照家庭分配土地,把六万多名百姓安排得清清楚楚。” 老公爵阿尔瓦用手臂撑着额头,低头拧着眉心闭目思考,好半天才说到:“他们还有专门管这事的官员?” “公爵,他们的官员管理所有的事,被称作父母,事实上他们管得比父母还多,常胜的邹县令是个年轻人,管辖着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一切,他们的衣与食,他们的生与死。” 这对阿尔瓦公爵是一种冲击。 西班牙到这里的人,除了军队与大贵族,那些征服者从来不受国王控制。 最早的冒险家是由富有的大贵族资助,往后是商人与流浪者自发追随财富,当他们取得成绩,国王封给他们总督区让他们施行自治。 经历漫长岁月,这一切才走上正规,最早的探险家们得到十年二十年的富贵与横征暴敛,国王真正把这里当做自己的财富来源,命令真正拥有总督才华的人到这儿来为宫廷开发、征税。 但每个到这儿来的人都是自愿,完全不受控制。 就像明朝的程大位、王朝佐一样。 但菲利普从来没有颁布过哪个法令,规定什么样的人要到新大陆来。 阿尔瓦说道:“这是我们的国王可以学习的做法,那个陈沐,他要与我们签订的协议非常刁钻,国王看见就会非常喜欢,但这会给西班牙带来更深的苦难。” 老公爵阿尔瓦可以轻易地将智利大片土地拱手相让,也可以将墨西哥城以西的土地交给明军,但他却迟迟不愿将整份协议转呈马德里。 事实上他到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将所有协议交到船上去。 阿科斯塔深以为然,甚至比老公爵还要清楚,他说道:“他在分化教会、宫廷与贵族之间的关系,他的合约对国王陛下是完全有利的,更多武器、更多财富,甚至目的也很清楚,就是支持国王向其他国家用兵。” “可除了国王陛下,没人会对此感到满意。” 冒险家、贵族、商人、教会在新大陆的利益像被斧头劈下一般,真正在矿山指挥印第安人卖命挖矿、在新大陆辛勤看护种植园的恰恰是这些人,可陈沐没给他们留下太多生存空间。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陈沐从得到的利益当中摘下一块送给菲利普,造成双方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没人会因此欣喜,可以预见的是,当新大陆失去土地的贵族与冒险者回到西班牙,就连菲利普也会笑不出来,这种巨大的力量是不会怪罪陈沐的,他们只会将这一切归罪于签署条约的菲利普。 但阿尔瓦很清楚谁都没办法改变这个局面,尤其是头顶还悬着一柄利剑的时候,他问道:“陈沐的信上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没有看明白,我已经交给他们在边境上的各个村庄超过六十吨粮食。” “那些挑嘴的明朝人连玉米都不要,还让我们给他们磨成面,说是他们连石磨都没有,这还不够,现在还让你回来催促。” 说实话,阿尔瓦公爵从出生到现在压根就没受过这种气,伸展了手臂向前做出下切的动作:“他到底想要多少粮食?” 阿科斯塔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来自常胜知县邹元标的书信递上,道:“他们希望我们能通过贸易向他们输送玉米土豆磨成的面粉以及大米,这些粮食可以用来换丝绸与瓷器。” 听到能贸易丝绸与瓷器,阿尔瓦公爵的神情稍稍缓和,先前他运送六十吨玉米粉去那些村子,几乎是白送,他的人没在任何村子收上来一分白银,说好的给钱呢? 不过当他扫了一眼书信后,便又皱眉道:“我就说那些明朝人挑嘴!” 信上说他们需要一年贸易至少一千吨面粉和大米,这个只要价钱合适,这种规模对墨西哥城来说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额外的要求。 玉米面和土豆面要细磨,装在细密白色棉布袋子里,袋子要用棉绳扎紧,每袋要重七十七明斤,每袋可以在明西边境紧挨官道的王家堡换得二百通宝。 用换来的通宝,可以去官道另一边的张家沟购买瓷器、丝绸。 “讲究还不少!谁知道信上说的明斤是多少!” 听到阿尔瓦公爵的抱怨,阿科斯塔修士面色讪讪,小声道:“他们让我过来时,专门带了明朝的量具……”第一百四十八章辟邪 远在马德里的菲利普国王绝对想象不到他心心念念的明西贸易会以这样的形式在新大陆的明西边境展开。 他的国民居然在新大陆卖粮食,整个欧洲最富有的国家,西班牙人居然在新大陆卖粮食,而且还是由实权公爵阿尔瓦领衔。 这实在太让人难为情了。 但这确实,能为他们带来利益。 最先上杆子卖粮食的不是阿尔瓦,而是消息一经传出便闻风而动的边境西国种植园主。 新大陆这片土地时时刻刻因政策而产生日新月异的变化。 在边境的西面,随东洋军府的命令下达,各个村庄收拢当地散居的土民,并形成一套以村尉为中心的自治制度,作为明朝本土制度的延续。 除了边境上二百四十个村庄的村尉为小旗官兼任外,内陆村庄的村尉皆为一名旗军兼任,每个村落执行来自军府的命令,相对本土村落他们的自治权更低,但同样拥有以宗族形式约定成俗的习惯来作为最基层的单位。 由于每个村庄的自然资源、人口资源皆不相同,这便要求北洋军官在治下辖区进行资源调配,原住民百姓较多的村庄要向缺少本土部落的村庄倾斜人力资源,同样调配统筹的还有矿产资源与粮食资源。 伴着快马在官道上奔走,依照东洋军府的命令,一个个村庄先后设立名为四里道的驿站,使用人力在村庄边缘修出长达四里的土路,并在每个村庄设立能力高低不同的汉文学堂、医馆,并制定出移民所需肩负的义务。 赋税与徭役。 比方说赶驴车与推货车,每个村落赶车四里,交接到下个村落,这个徭役最开始只在官道两旁的两个村子施行,后来在各地道路初成后,所有村子都要施行这一徭役,指派二十人来承担这一使命,作为回报,在他们执行徭役工作时村庄的其他人要为他们耕地。 有些村庄最先使用雇佣徭役的制度,用定量的佣金或粮食来雇佣不会种地的移民或流浪的原住民做这件事,佣金或粮食由整个村落平摊。 还有些村庄因为地处高坡不易行走,便向军府请示改道,一个或多个村庄向能为他们运输的一个或多个村庄提供佣金。 好走的道路就这样被自然筛选出来,最后成为四条由墨西哥西海岸向东部边境输送的四条主要道路。 这能减轻军府向边境输送货物的压力,当然也并非所有货物都需要力役输送,一些靠近县治的商贾会选择在县治雇佣力夫购置驴车自行输送。 在陈沐的授意下,东洋军府在常胜县开设了第一家缝纫厂,雇佣六十余名女工,从事织布工作,主要是将随船运来的棉布织造一定规格的棉布袋,做工精致的棉布口袋上有一根棉绳能用来扎紧,做好的布袋上用墨印上‘粮袋半石’的字样。 这些土民女工都有过去为西班牙人缝制棉甲的经验,如今用棉布缝制棉袋易如反掌。 白色棉布是国内现成做好的,需要的只是切割与缝纫而已,一天能产出二三百个袋子,最熟练的女工甚至一天能做七个,又快又好。 然后成捆的白色棉布袋由东洋军府商务局的吏员运到边境线上——卖给西班牙人。 这很有趣,整个新大陆再没有人像边境线东边的种植园主们那样内心蒙受巨大压力了,他们可不认为对面那些百姓模样的明朝人是百姓。 他们捕猎的箭甚至时不时会飞到他们的种植园里,一个人大剌剌端着弓便跑进种植园,带着无所畏惧的友好笑容寻觅他们的羽箭。 在奴隶面前作威作福的种植园主只能发动奴工大肆搜寻,再将羽箭拱手奉还……并不是每个西班牙人都这么好说话,但边境真的不安全。 每个种植园主都能发誓他们不是怕了那些立在山头或是平地上的明朝移民望楼,更不是怕了望楼上扛着火枪或动不动就搬动那种能抛射上百颗飞石打进他种植园里虎蹲炮包着头巾的移民。 他们怕的远比这恐怖的多。 在属于新西班牙边境的都市传说中,最引人注目的无过于一名不可一世的男爵头天挥舞着鞭子吓退到他的种植园里寻找跑丢了火鸡的明朝移民,后来还在宴会上得意洋洋地宣讲他这份伟大功业。 如果不是参加宴会的贵族们发现他的种植园多了十几名装备精良的雇佣军,人们真的会以为他不害怕。 一礼拜就平静地过去,就在边境线上刚刚传开这件事,让所有人都以为明朝人也不都像陈沐那么可怕时,一个夜里有人潜入戒备森严的村庄。 那个夜晚男爵和他的家人以及重金雇来的雇佣军不知为何睡得比往常都要沉,睡醒时所有人头疼欲裂没听见任何动静。 潜入者没有杀死任何人,但他的种植园里七百二十名奴工全部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十四名雇佣军的武器盔甲、仓库的粮食、种植园里的所有牲畜包括六十多只火鸡、九匹马、十二头驴子,男爵与男爵夫人价值两千七百枚银币的财产首饰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该睡在床上的男爵夫人在空荡荡的马厩中醒来,男爵本人倒是还睡在床上,可他的枕边多了一只被剁掉脑袋的火鸡,还有墙壁上挂着在三百年前战争中取得爵位的祖先画像被人涂满鸡屎。 据说醒来时本就有很多下半身疾病的男爵被吓得尿了一床,而他旁边的种植园主则在同一个早上发现自己的种植园中多了二十七名患有西班牙病无所事事的女奴工。 据说潜入庄园的人是一些披着绿色斗篷的人,他们呼啸而来呼啸而走,带走一切,在远离庄园的地方询问谁与种植园主有染,然后将她们送到离另一个种植园不远的地方留下食物,其他人便不知所踪。 再没有人比边境线上的种植园主还感到恐惧了,这种恐惧令他们人人自危,几乎所有种植园主都听说他们附近的密林里有过那些绿斗篷的活动踪迹。 这个时候他们听说,明西边境开放粮食与绸缎瓷器买卖,还卖白布袋? 他们只有一个回答。 粮食?卖!白布袋?买! 买了用不着怎么办?放着。 挂种植园门口辟邪!第一百四十九章瓷盒 当阿尔瓦派遣至各个种植园的使者到边境线上与园主商量向明朝买卖粮食时,这些新贵族早就把能卖的粮食都卖掉了。 明西边境东侧上百个挂着白布袋的种植园成了这里最亮丽的风景线。 袋子上还印着大字:面粉半石。 人们说这是边境友好的象征,一名修士在他的自传中记录下这种昭示着明西边境贸易繁荣的景象。 如果不深刻探究繁荣的背后,边境贸易确实非常繁荣,种植园主与商人热衷于将货物换成万历亚州通宝,再去官道的另一边购置绸缎与瓷器。 张家沟的货不多,据说更多货物还在运送的路上,但瓷器与丝绸的价格相对便宜,尽管这确实比在澳门或早年的菲律宾要贵一些,可相对靠岸塞维利亚或尼德兰的收购价,即使加上海途运费依旧有利可图。 他们赶着几架马车的粮食,在王家堡换几千通宝,或干脆用白银买通宝,因为银币的铸造工艺不好,一枚一两重的银币能换八百通宝。 然后在对面的王家沟,四千通宝能买一匹做工精良的各色丝绸,若出五千通宝,则能买到一匹带有暗棱纹、暗竖纹的各色丝绸,至于暗云纹、暗如意纹的丝绸则做工更加精良,要七千至八千不等。 当然,最贵的不是这些在大明卖的好的,而是黑色丝绸或杂色亮纹的丝绸,在大明这样的纹路基本上没人穿,像土包子一样,但这边的人喜欢,甚至西班牙的贵族与商人还给边境那边下订单呢。 当然,他们还想要大红色的绸缎,但商人不卖,一万一匹都不卖。 大红、鸦青、明黄都不卖,用商人的话说:“您不配穿!” 至于想买瓷器的西商,可是干着急了很久,他们在王家堡、张家沟东面的几个西人种植园借宿,每天都派人到边境线上盯着,一直等着明朝这边上货,这边却一直说瓷器在路上、瓷器在路上、瓷器在路上…… 瓷器真的在路上。 在大明,瓷器是一种日用中的奢侈品,分粗瓷分细瓷、粗瓷细瓷又分上中下三等,但即使是上等细瓷,价格也没有很贵。 若无历史意义或精雕细琢,上等细瓷碗盘杯瓶的价格是一只三至五钱银子,下等细瓷则更为便宜,三至五分银可买十只。 所以在早年海外的南洋,诸如婆罗洲等地,即使有海贸的溢价,寻常百姓家中仍可添置一只作为家宝。 但在亚州的明西贸易,作为流入欧洲的瓷器,陈沐并不打算将它们以如此‘贱价’出售。 北洋二期随船运输的辎重,那些青瓷盘白瓷碗用稻草绳捆束避震塞进船舱,比输送的百姓人口多得多,十五万余只瓷器单是放下船便是一趟大工程。 十五万余只是去掉跌砰破碎后的数量,几乎每一组瓷器都有航运途中因外力破损的情况,在常胜县力夫受命装卸下船的过程中又有些许损坏、分装上又出了些纰漏,致使损失超过两成。 但瓷器如果跟着绸缎一同运来,也早该到了,但它们没有,这些成批的瓷器在亚洲经略的命令下重新缓缓分装,锯木场全力制作精美漆盒,依照瓷器的花纹、烧纹分装成套,放入严丝合缝的漆盒中。 漆木盒的造价,甚至超过了一套瓷器。 每套漆盒上或以泥金画漆的工艺画上与内盛瓷器相同的装饰画,合以铜锁插扣,内盛数只碗碟、木筷、摆盘、瓷瓶,合装为套,定下上中下三等。 完成这些工序,才由旗军看护押送,输往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