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站姿挺拔的陈九经收起烟斗,缓缓将头盔扣上,面上扬起笑容向朱晓恩问道:“晓恩王爷,你的复国军是随我一同出征,还是在大营等汉国水师汇合?”第三百四十章夺城 卡奥尔的围城战只打了不到一个时辰,但接下来的战斗对波旁亨利却非常艰难。 过去在法兰西宫廷里,懦弱的查理九世当国王时总称呼这个看起来不思进取、只知玩乐的堂兄弟叫‘他的野猪’,还经历了婚礼上王室与吉斯公爵主导的天主教徒对胡格诺教徒疯狂的大屠杀。 纳瓦拉的波旁亨利与玛格丽特的血色婚礼是法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屠杀,当天夜里巴黎有超过两千名参加婚礼的胡格诺信徒被杀,随后的两个月屠杀扩散至全法兰西,死难者超过七万。 尸体堆积在河里以至于没人敢吃河里的鱼。 胡格诺领袖也被纷纷杀死,纳瓦拉亨利与孔代亲王亨利硕果仅存,为保住性命他们当着国王与吉斯亨利的面改信天主教,在玛格丽特的帮助下才免于一死。 正如查理九世在世时对纳瓦拉的戏称,战斗在卡奥尔城中反复拉锯,守将韦赞伯爵被纳瓦拉的蒂雷纳子爵击毙在第一个夜里,但这反而激起守军与民兵的勇气。 人们在卡奥尔城二十个街口反复拉锯,每个白天,高举白底天蓝纹章、帽子与头盔扎着红翎羽的胡格诺战士攻占每一座街道、广场与街口;每个夜晚,守军则一次又一次试图夺回白天失去的要地。 在守将韦赞伯爵死后,驻军也在惨烈的巷战中损失殆尽,现在守城的主力是卡奥尔城的市民。 卡奥尔的守军、民兵与市民都是天主教徒,他们正面作战不敌纳瓦拉王国的军队,虽然兵力不多,可两千人里有超过一千名火枪手,这令他们在狭窄的巷战中占尽优势。 但宗教狂热下的百姓显然更令人恐惧,他们一间房、一间房的据守,向外放冷枪、丢火把甚至拆掉房子以投掷石块、木头来阻击入侵者。 蓝色盾徽上一边绘纳瓦拉大金链子、一边绘三齿耙金色百合的旗帜下,攻城军队以牙还牙。 每扇窗子,他们都愿伸去五六杆火枪齐放,每一扇门,他们都恨不得用明朝称作佛朗机的后膛回旋炮轰去一颗炮弹。 但他们只有四门野炮,携带的火药更不足以高频次地轰击,故而死伤惨重。 国王被吓得面色发白,偏偏一次又一次强撑着即将眩晕的自己身先士卒,几天时间里单单他卷入的战斗便有十次之多,甚至还曾在反复争夺街道中亲自持旗,大旗卷得把头盔都糊住了什么都看不见,也坚持要站在战阵最前。 他的旗子被打得千疮百孔,如果不是身上质量最好的板甲,早就死于非命。 五天五夜的巷战中胡格诺教徒不止一次地想要撤退,几乎全依靠波旁亨利的勇气与宫廷贵族们的英勇奋战,几乎所有贵族都成了马下骑士,那些最好的战马十不存一。 王国肱骨也是亨利老师的莫尔内爵士的头被人从二楼掼下来的大石头砸到,头盔碎开差点死掉;战役进行到第五天率军赶来驰援奠定胜基的绍普爵士的胸甲被击碎,凶险异常。 纳瓦拉贵族中玛戈王后的情人,蒂雷纳子爵在作战中有着与敢于给君主戴绿帽相称的非凡勇气,肩膀挨了一枪,但他打死了守将。 四面八方的火枪子弹朝自己射来的梦将纳瓦拉国王波旁亨利惊醒,他在冰冷的城墙地砖上惊坐而起,用挥动斧头脱力而生疼的胳膊撑着沉重的躯体靠在城垛上。 夜风钻进铠甲缝隙,被冷汗浸湿的后背让国王打起冷颤,他向城外望去,一片漆黑。 黑暗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消息,这意味着比隆元帅的平叛军队没来。 卡奥尔城中,半座城在五个日夜的反复拉锯中变得破败不堪,街巷燃着的火把用昏暗的光映出满眼断壁残垣。 当他回过头,四肢健全的法兰西国王使臣正像此前战斗中表现的那样,带着代表法兰西国王的仪仗兵立在自己身边。 老师莫尔内扶着城垛向远处瞭望着,头上的伤口只是用湿布擦去血迹,但新的血迹再次流下来结痂,黑夜里看上去像半边脸都覆盖在深色胎记下的怪人;绍普爵士穿着损坏的胸甲在城头举着火把巡逻。 城下则传来蒂雷纳子爵的说话声,向下望去,一条胳膊不自然垂在身边的子爵正带着卫兵监督百姓修复城门。 似乎是听到身旁的声音,莫尔内爵士转过头:“殿下,我们拿到了王后的嫁妆,城内有足够的食物与饮水,我们仍有两千名能够战斗的士兵,只要修缮城门,即使比隆元帅现在过来,我们也能守上半个月。” “您曾经用大度收获了蒂雷纳子爵的忠诚,这次战斗同样以勇敢增强了信徒们对新教的信念,士兵们都说这是神的安排,让您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无损。” “我的心受到很大损伤。”波旁亨利知道让他毫发无损的并非神明的安排而全赖身上这套从西班牙订购的昂贵铠甲,但他同样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很害怕。” “剑术不精、既不勇敢、也不高大,听见火枪和炮声更会吓得心脏直颤,我能一次次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亨利抹了把脸,提着斧头站了起来,他确实像他说的那样,身材不但不算高大,而且还显得有些矮小了,心有余悸:“他们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市民。” 守将在第一个夜晚就被打死,守军和市民却守着孤城与他们巷战五天五夜……别说市民了,就算是要价高昂的雇佣军都没这战斗力。 “不光是勇敢,也因为这座城,三面被河流环绕,只有北面是平地,我们从北方攻进城,他们想跑也没处跑,只能与我们战斗。” 波旁亨利眨眨眼,后知后觉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摇摇头道:“不论如何,我们还有能站起来的战马么?现在需要派出侦察兵,看看那个发誓要把胡格诺教徒一个不留全部吊死的比隆元帅和他的大军走到哪了。” “北方的孔代和其他人不听号令各自为战,很快就会被击败,这场仗没办法继续打下去,我打算回蒙托邦召集军队,尽量在西边靠近沿海的地方和比隆元帅作战,以保住卡奥尔城……他们。” 纳瓦拉国王顿了顿,看向城外一望无际的黑:“那些明帝国的军队,我向玛戈求援,但他们会加入我们么?”第三百四十一章回家 明船再一次出现在波尔多海岸时是个黄昏,夕阳为波光粼粼的海岸洒上一层鲜艳的红。 第一批抵达的舰队声势浩大,四艘超过八百吨的西班牙大盖伦打着法兰西瓦卢瓦王室的旗帜,张满的巨幅船帆遮天蔽日,载着铜制轻型加农炮像四座飞翔的城堡呼啸而来。 在四艘站满顶盔贯甲的西班牙长矛手、火枪手的主力战舰后面,十二条经典的克拉克紧紧跟随,这支来自西班牙的舰队满载着水手与士兵,跟随起伏的海浪离波尔多海岸越来越近。 近到让波尔多西部海港要塞上穿着肮脏麻布衫的工人抬起头,为突然出现在海上的不速之客高声疾呼。 要塞上正面墙壁的缺口与那些因爆炸而带动整座城堡松散的砖石为修缮工程带来极大的困难,为修复这座沿海极为重要的防御工事,波尔多人付出了比被陈九经抢掠更加高昂的代价。 尤其在混乱的局势中,愿意踏实干活的工人很难召集,热衷政治的贵族与修士们更难胜任建筑师这个工作。 但这支悬挂法国王室旗帜的西班牙舰队非常守规矩,他们的军团长托莱多派随军修士带着书信划出三条小船来到岸边提出交涉,说是应瓦卢瓦王室之邀,去巴黎协助王室。 “不要害怕,我们只想靠岸休息一天,在港口买些食物和水,然后继续向北。” 来自西班牙随军修士看上去令人深信不疑,只是波尔多城门紧锁,绅士们在城内商议近一个钟头,最终同意了这支西班牙军团在城外休息。 人们当然不相信这支名叫托莱多军团的鬼话,甚至言语是真是假都并不重要,西班牙军团涣散的军纪与他们是欧陆第一陆军的名头一样响亮,只是他们实在没有办法。 城里占据多数的仍是天主教徒,胡格诺派仅占三成,这一比例其实已经很高了,在整个法兰西新教徒也不过占到六分之一。 六分之一的意思是每六个人就有一个胡格诺教徒,天主教徒是打娘胎里生出来的,新教徒则是后来发展的,能占据这一比例已经非常恐怖了。 清末的太平天国都远小于这个数目。 更有凝聚力的新教徒更像是秘密结社,这种大方向上的事还要靠天主教徒拍板拿主意,让他们做下这一决定的是城中一位在半年前的战斗中被西勇营俘虏的伯爵说出一句话,他说:“怕什么?比隆元帅的军队就在四十里外的多尔多涅河,去通知他。” 他说的里是法里,长度与西班牙的里格接近,一法里将近明制八里。 不到四百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们有时间招募守军,哪怕西班牙人想要强攻波尔多城,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守备到比隆元帅率军赶来。 这是他们唯一可恃的底气。 否则还能怎样呢?拒绝西班牙人的要求意味着什么后果他们能想象得到,答应他们就地休整或许能避免战斗,但不答应,一定会给波尔多招致灭顶之灾。 毕竟西班牙的军团是出了名的军纪涣散,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城镇都抢,更别说法兰西的城镇了。 西班牙的陆军很恐怖,但对半年前刚被陈九经摧毁数艘战舰的波尔多来说,西班牙的大盖伦船在海上更可怕。 明西战争仅仅为大明在欧洲提升了一点声势,并未伤及西班牙在欧洲如日中天的声望……经历黑暗中世纪杀出个黎明的欧罗巴掌权者没几个傻子,没人整天想着‘大明行我也行’,尤其法国。 北方的吉斯公爵麾下就有西班牙军团效力,那是他与国王亨利、纳瓦拉亨利三足鼎立的资本,没听说谁把那支军团在战场上暴揍,那么这支军团自然也不行。 托莱多军团长就这么带着部下哼着小曲儿打着小鼓,在旗手与随军教士的指引下朝着波尔多城外进发。 托莱多出身于西班牙麦斯塔阶层,也就是明军观念中的西班牙游牧贵族,不但是受人爱戴的军团长还是老练的战士,一直服务于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西班牙本土。 他的军团组建于七年前,在去年新大陆的阿尔瓦公爵吸取明西战争的教训后,向国内传送总结报告,在国王菲利普的主持下,托莱多军团是最先施行改革的三个军团之一,陈沐送给阿尔瓦那装备一个连队的明军兵服也被调至他的麾下。 托莱多军团加强了火枪手的比例,在常规的两个轻重火枪混编连队外,另外调换三个连队的长矛手为混编火枪连,因此连摆出的方阵都跟过去有所不同。 过去火枪手在四角、中间大方阵为长矛手与剑盾步兵混编,如今火枪手依然在四角,中间的方阵则为四个长矛连、三个火枪连、一个剑盾连混编,并显著提高了火枪手不戴头盔的比例。 西班牙火枪手的装备除了火枪与细剑与匕首外不穿铠甲,仅戴一只高顶盔保护脑袋,但还有一种火枪手是不戴头盔的,只戴一只饰以翎羽的软帽,他们是重型火枪手。 扛着长达一米四、重达十八斤的重型火枪,再挂上二十发装在木筒里的弹药,别小看二十发弹药的重量,每个弹药筒重一斤四两,每个重型火枪手全身不算别的装备便已有四十斤重。 再让他们穿铠甲显然是强人所难。 托莱多奉王命跟随陈九经有两个目的,一来是肩负宫廷希望,在陈九经的部队身上找到明军强大的秘密……他已经发现这一使命无法达成了,谁能想到陈九经用的是西班牙雇佣军打仗啊? 不过他还能完成第二个目的——更好的把羊毛卖出去,在今年,他的家族雇佣了来自大明的‘会计’,其实那个会计只是会说一口熟练的汉话和用秤砣称量羊毛罢了,但就因为雇了他,家族三万多头美丽奴羊卖掉了十六万斤羊毛。 他还从李旦那拿到了一百匹绸缎的礼物。 现在托莱多军团长并不知道在这场战争中他能得到什么,但他知道跟陈九经好好相处绝对不坏,因此就连陈九经给玛格丽特穿上男人才能穿的衣服都默不作声,乖乖带兵堵住波尔多所有向南的道路。 因为在波尔多南方海岸,那些令欧罗巴一代航海家感到恐惧的蓝帆战舰正缓缓停靠着,一队又一队精悍的战士踏上这片土地。 他们的首领陈九经骑在一匹高大到好似怪物的佩尔什马背上,倒攥着长矛缓缓颠起马步,取下南洋铁面甲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脸,对身旁同样马上骑士,全身装进特制铁皮里的纳瓦拉王后笑道:“哎呀,真奇怪,明明只来过一次,可怎么下船后却感觉像回家一样呢。”第三百四十二章赔偿 陈九经确实像回家一样,麾下的西勇营对这里的道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各路兵马很快散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他则带着玛格丽特与白山营八百女真骑与千二朝鲜鸟铳手牵引野炮,向北方波尔多缓缓推进。 康古鲁这支骑兵,军中战马多为西班牙安达卢西亚马与法兰西佩尔什马,身上穿的也大多是板甲,有些人身上的铠甲还带着刚修补好的弹孔呢。 可他们有重铠甲的叫铁浮图、穿轻型锁链甲与扎甲的则叫拐子马。 至于任劳任怨的西勇营,则带着他们在西班牙海港置办的新装备——小推车,在登陆之初便四散而去,为大军筹集粮草去了。 在行进中,玛格丽特不免对杨策的部队感到好奇,在经过一片茂盛的葡萄园休息时,纳瓦拉王后抬起面甲,一边生疏地戴着手甲吃葡萄一边问道:“那些汉国黑奴兵,我从没听说你的国家有一支这样的部队,他们看起来太奇怪了。” 她的生疏并非戴着手甲,手甲下是皮手套,非常灵活。 生疏来源于像陈九经一样自己动手吃葡萄,这对她来说非常新奇。 “在大明不兴奴隶、汉国应该也不兴这套,他们是汉国杨将军麾下的非洲军,能弥补我们对王军的兵力劣势,都是好水手,很奇怪么?” “兵力劣势?好吧。”玛格丽特在心里做了一道简单的加减法,用一万五千减去一万,然后点头道:“他们没有铠甲、没有头盔,只有刀斧和火枪,而且他们下船以后就没散开过,就连去抢劫都要排着队……我听说他们进帐篷睡觉都要排队进。” 她还没说完,陈九经便已经笑出声:“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杨策带来了整整五千六百名非洲军,除了一千户留在近海的战船上,其他人在靠岸后纷纷由百户带着十个小旗官率领的长队四散开来列队寻觅战利,但他们迟缓的机动能力哪里比得上更加松散的西勇营呢? “我也没想到杨将军的部队会是这样。” “其实我俩带的都不是大明精锐,我也不懂为何义父让最好的旗军都在新大陆歇着,可能是防备那的西班牙人吧。我们训练精锐的过程非常复杂,不像你们直接招兵打仗,杨将军是一名优秀的军官,但有句老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九经沉吟着接连点头,叹了口气道:“我很理解他。” 陈九经能理解。 杨策既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把部下依照大明操典训练成理想中南洋旗军那样的步炮水骑工五科精锐。 没有资财为每个士兵置办铠甲与像样的重兵器,更没能力照顾到非洲兵散漫的天性,以绑架贵族为生的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能激起士兵家国荣誉的品质。 但非洲大地纷争不息的部落战争为他提供了远比汉国规模更加庞大的兵力来源,散漫的天性可以用严厉的军法来约束,穷而命窘的非洲士兵仅需要一套合体的紫花布布兵服就能在短时间里对他感恩戴德,极短的训练时间让他只管让士兵尽量掌握少数必备才能。 “他们的军官都是南洋人,士兵则是非洲兵,他们只会排队,排横队、排纵队、排方阵,会前进、会后退、会转弯,还会站立与移动中射击,杨将军说尽管有些人没有火枪,但每个士兵都会。” 陈九经说着摊开手道:“除此之外,军官什么都不教、他们则什么都不会……草菅人命。” “所以不论做什么,都必须排队,没有队形他的士兵是不知道该怎么打仗,士兵们能听懂军官的命令,彼此却因来自各个部落而言语不通,很容易一哄而散。” 在陈九经眼中,这就是一支残疾的军队,只适用与非洲可能出现的与原住民的战斗,离开那,这支军队就是废物。 玛格丽特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她睁着夸张的大眼睛,两手挥舞着说道:“但他没有战马没有骑兵,长矛手也不多,排队难以转弯,只要一百个骑兵就能冲散他们几千人,法兰西骑兵尤其多。” “所以,我才让托莱多去波尔多,我不能去找比隆。” 法王哼老三册封的三路元帅之一,专门来对付纳瓦拉国王亨利的比隆男爵,在陈九经的脑海中这个官号自动被翻译为总兵官比隆,随后肆意臆测着战局的变化,道:“等明天西班牙军团仍旧没有退走,波尔多迟早要派人传信,如果能把比隆的大军引过来,卡奥尔城的危难自会迎刃而解。” 跟陈九经在一起,十分不起眼的趣处便是玛格丽特一直能学到新的成语,她回味着迎刃而解的意思,喜悦地点头道:“亨利说比隆有一万军队,你会怎么对付他们?” 陈九经知道,王后对战争非常好奇,她试图学习能听到的每一点知识,他抬手向东北方向指着,小声道:“我的西勇营将卡洛斯说北方的多尔多涅河很宽,东西流向有五百里,能把他们的退路劈开,他们跨过那条河,我尽量把他们留在这。” 在玛格丽特眼中,陈九经说这话时措辞极为隐晦与谨慎,正如平静地陈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实,这不同于她在这片土地上常见的战前放狠话,有极大的自信。 可试问欧陆又哪个国家哪个将领又敢在统帅相近兵力时如此自信地说要留下一万精锐王军呢? 对她来说,这样的陈九经看上去有魅力极了! “可是,比隆男爵是聪明而老练的军人,擅长指挥骑兵与炮兵,如果他不来怎么办?” “嗯?不来?” 玛格丽特把陈九经问住了。 陈九经皱皱眉头,说实话他确实没想过比隆不来又该怎么办,他早就先入为主地将波尔多方圆百里划为接下来的主战场,因为他实在想不通比隆放弃吉耶纳省最重要、最繁荣的省份波尔多的理由。 “波尔多比卡奥尔重要的多,难道他会为夺回一座已经失去的城堡,而放弃保护一座仍在手中的重镇?” 最后年轻的陈将军也没想到解决办法,只好朝北方波尔多的方向一指、俩手一摊:“他要是真不来,那我就赔你个波尔多。”第三百四十三章增收 正如波尔多的绅士们所担心的那样,城外的西班牙军团在城外驻扎一天后真的没离开。 从海岸逃回来的工人们说,庞大的西班牙战船仍旧停在近海,两个连队的火枪手占据了半年前被炸毁的海港要塞,尽管他们提供足够的食物与水,但屯兵城外的西班牙军团依然没有离开,甚至在第三天开始就地挖掘战壕。 波尔多里的贵族们对此并不意外,只是祈祷比隆元帅能尽快率军赶到,可事实上这世上能叫他们担心的事儿多了去啦。 西班牙人抵达波尔多的第四天,波尔多收到来自东北方向比隆元帅的回信。 “先生们,坏消息是此时的波尔多城外有三千名西班牙军队,他们可能想要掠夺你们的城镇,也可能正在修造攻城营地,但不论发生什么不要开城门、更不要投降,否则贪得无厌的西班牙人将会连你们的骨头都嚼碎;但也并非没有好消息,好消息是他们只有三千人。” “如果他们采取围城的手段,战斗一定是惨烈的,但在两个月内,会有六百到一千二百名西班牙人死在城下,这些人的阵亡会令其他人失去勇气,最终他们将不得不撤除围城,不得不退军,从波尔多城到海岸要塞有十法里那么远,在撤退途中勇敢的波尔多骑士将会让他们再损失八百人,这将会是一场值得巴黎唱诵的战争。” “最后,勇敢的先生们,我将祝你们好运。”那位曾坚信比隆元帅能率军驰援波尔多的波塔克伯爵放下书信,他的嗓音颤抖着,苍白的面容看上去像个幽灵,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怆神情轻声读出信上最后一句话:“愿天主,保佑你们。” 波塔克伯爵的脸色看上去比吃了黄莲还要苦,他并不在乎教堂里喧闹的贵族,只是垂头颇为心疼地看向自己身上穿着的铠甲。 这副板甲做工精致,带着大片鎏金的花纹,遮盖住多次修补的痕迹,更加厚实也更加沉重的甲片、三片用铆钉连接便于活动的胸甲板都意味着这是一副拥有古老历史的早期板甲,尽管它更厚,但它是铁的,伯爵有一种猜测,认为它似乎并不能保护自己不受火枪伤害。 这是他从祖先那里连同郊外庄园一起继承的传家宝。 波塔克伯爵抬起头,环顾聚集在教堂里祷告的爵士与骑士们,只能无可奈何地抿起嘴来,聚集在教堂的数百名贵族中,超过一半的人都和自己一样穿着少说有五十年历史的老旧铠甲。 还有些人连特制板甲都没得穿啦,只能穿起和士兵没什么两样的量产制式板甲或单纯的胸甲,还有几个穷苦骑士甚至穿着锁链甲,据说还是借的。 谁都不想穿着这些劣质产品去打仗,可还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从没见过如此无耻的敌人,在半年前的战争中,被俘虏的贵族们非但没有得到应得的待遇,就连身上的铠甲与武器都统统被人夺走成了战利品,赎金还没少要,最后付不起赎金的贵族甚至被送到西班牙,仨月前才刚被送回来。 那场战斗结束后的两个月里,伯爵敢保证米兰那些最好的制甲商做梦都会笑起来。 他们订购的铠甲还没到,新的战斗又来了! “看来比隆元帅在忙其他事,比波尔多更重要的事。” 波塔克这句话显然是讽刺,在吉耶纳省哪里还有比波尔多更重要的事? 纳瓦拉国王与卡奥尔城?得了吧,波尔多的贵族们才不在乎什么卡奥尔城呢,那分明是玛戈公主嫁给纳瓦拉国王的嫁妆,国王不愿意履行兄长答应的义务,才会招致战火再临,他们才不在乎那场发生在数十法里外的战斗。 “如果想保住传家宝,就想办法按元帅的话去做,让西班牙人死在城外的围城战当中吧,再输的话……”伯爵原本想说再输了会连传家宝都保不住的,结果突然想到这次城外的敌人不是那些来自另一片大陆的可怕入侵者,这不禁令他原本苍白的脸颊兴奋地像烧起来般艳红:“我们会赢的!” 鼓起的话才刚落地,教堂的大门突然被掌门卫兵打开,阳光照进燃着蜡烛有些昏暗却被站得密密麻麻的教堂,身着板甲体形高大的卫兵长将长长的影子投入教堂中,他的右臂撑着花纹繁复的木门,左臂伸展了向南方指着:“大人们!骑士,城外出现更多骑士!” 似乎自从西班牙军团到这以后,坏消息就没停过。 波塔克伯爵跟着教堂里所有人鱼贯而出,耳边充斥着铠甲碰撞的声响,他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试图翻身爬上自己高大的坐骑,但上了两次都没成功,最后在扈从的协助下如愿走马,在别人都已登上城头时才姗姗来迟。 令他吃惊的是城墙上明明站着许多人,可听上去比在教堂中还要安静。 数不清的贵族、骑士与士兵就那样在波尔多城头静静地站着,令波塔克伯爵心中直犯嘀咕:这究竟是怎么了,不是说城外出现了骑士么? 怎么都不说话? 等他吃力地通过城楼回旋楼梯爬上城头,看到城下的光景时,波塔克像那些同伴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伯爵只能感到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在远处,一列又一列步兵正昂首阔步地站在西班牙人挖出的壕沟后,正中间有数百名穿着板甲或胸甲的骑士,他们都骑着法兰西高大的战马。 似乎城上每一名参加过半年前城外那场野战的骑士都忙着在城下摆开阵势的敌军中搜寻着,搜寻那套曾经属于自己的铠甲。 不过在他们看到自己的铠甲前,更引人注目的是步兵赶着八匹驮运炮车的战马停在阵前,八门火炮一字排开,每门火炮旁边都有相同数量的步兵等待着什么。 那些并行的骑士当中高举着两面旗帜。一面是属于法兰西瓦卢瓦王室,另一面则绘着纳瓦拉王室的纹章。 在这两面旗帜下,两名骑士并马立在最前,其中之一是他们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年轻明国将军,波塔克伯爵甚至听见身边有人惊呼:“是他,戴着铁面具我也能认出他,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