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货市场后巷的黄昏被堆积如山的废品切割得支离破碎。任凡宇的五菱宏光缓缓驶入时,惊起一群觅食的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发出刺耳的鸣叫,像是某种不祥的预警。
废品堆旁,一个穿月白长衫的身影正对着一面破镜子描眉画眼。那人身形纤细,动作柔若无骨,水袖随着兰花指的动作轻轻摆动,在夕阳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任凡宇按下喇叭,那人缓缓转身——半张脸涂着艳丽的油彩,红得像血;另半张脸却惨白如纸,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可算来了。声音尖细得不像人类,带着戏腔特有的婉转,再晚些,就赶不上开锣了。
长衫人拉开后座车门,将一个红布包裹小心放好。任凡宇瞥见包裹缝隙露出的一角水红色绸缎,上面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针脚细密得不像现代工艺。更奇怪的是,那些莲花的花蕊处都缀着细小的珍珠,在昏暗的车厢里泛着微光。
这是我新让的披衫。长衫人坐进副驾驶,带来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掩盖着某种更深层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上次那件被他烧了,嫌我剑举得不够高。
任凡宇注意到这人的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颜色比油彩还要艳丽,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浸透了鲜血。更诡异的是,那双手的关节异常灵活,翻动时几乎能让出反人类的弯曲。
您是唱戏的?任凡宇的声音有些发紧。
嗯,唱旦角的,专演《霸王别姬》。长衫人翘起兰花指,对着后视镜整理鬓角,动作娴熟得令人毛骨悚然,可惜啊,现在没人爱听戏了,老戏台都拆了盖商品房。他说这话时,油彩下的嘴角微微抽搐,像是强忍着某种情绪。
车子驶过鼓楼时,后座的红布包裹突然动了动,像是里面有活物在挣扎。任凡宇透过后视镜观察,包裹的褶皱间隐约可见黑色的丝状物在蠕动,不像是布料该有的质地。
他又不安分了。长衫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宠溺,又带着几分恐惧。
谁?任凡宇的掌心沁出冷汗。
长衫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侧身,露出脖颈处一道明显的红痕——那绝不是普通的勒痕,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粗糙的绳索反复摩擦所致,中央的皮肤已经呈现出不自然的紫黑色。
还能有谁?长衫人轻笑一声,霸王呗。上次演到自刎那段,他非说我剑举高了,气得把我的披衫都烧了。他说着掀起长衫下摆,露出小腿上几处可怕的烧伤疤痕,皮肉扭曲得像融化的蜡。
就在这时,后座传来清晰的布料摩擦声。红布包裹滚落到座位下方,露出一角——里面根本不是戏服,而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黑色长发,发丝间还夹杂着几片疑似人皮的碎片,边缘焦黑卷曲。
他就喜欢藏我东西。长衫人弯腰去捡,动作突然变得僵硬,像是惧怕触碰那团头发。任凡宇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距离头发几厘米处就开始颤抖,指甲上的蔻丹颜色似乎更深了,像是吸收了周围的恐惧。
车子驶近目的地时,远处突然传来清晰的锣鼓声和咿咿呀呀的唱腔。任凡宇心头一紧——导航显示老戏台早在三年前就拆除了,改成了停车场。可那声音分明越来越近,甚至还夹杂着观众的喝彩声。
你听,开锣了。长衫人的眼睛突然亮得吓人,像是两盏燃烧的油灯,他等急了。
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几辆破旧的货车停在那里。可当车灯扫过中央区域时,任凡宇分明看见一个模糊的戏台轮廓,上面人影绰绰,像是在上演什么剧目。更可怕的是,空气中飘来浓重的焦糊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
车刚停稳,长衫人就抱着红布包裹冲了出去,速度快得不像人类。任凡宇想喊住他讨要车费,却见那人回头一笑——油彩不知何时已经蹭到了嘴角,像是一道撕裂的伤口。
钱在布包里,自已拿。长衫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沙哑,与刚才的尖细判若两人,对了,别碰那件水红披衫,他会生气的。
任凡宇等那人消失在黑暗中,才战战兢兢地打开后座的红布包。里面果然有一沓钞票,每张都崭新得可疑,边缘通样有淡金色的纹路。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件水红色戏服,襟上的并蒂莲绣得栩栩如生,花蕊处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就在他准备取出钞票时,一根乌黑的长发突然从戏服领口钻出,如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那触感冰凉滑腻,像是毒蛇的皮肤。任凡宇本能地想要扯断它,却发现发丝越缠越紧,勒进皮肉,渗出细小的血珠。
哐当!一声巨响从停车场中央传来,像是铜锣坠地。任凡宇猛地抬头,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站在空地中央,身穿霸王戏服,手持长枪,枪尖直指他的方向。更可怕的是,那黑影没有脸——头盔下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任凡宇顾不得疼痛,猛地扯断那根头发,发动汽车就逃。后视镜里,霸王的身影越来越小,但手中的长枪始终指向他的车尾,像是在进行某种诅咒。
回到老鼠巷时已是深夜。任凡宇将钞票塞进玻璃罐,发现那根断发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动缠绕在最上面的一张纸币上,将钞票勒出一道血痕。他试图用打火机烧掉它,火苗却在接近时诡异熄灭,而断发周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阴罗出行app自动弹出一条新消息:恭喜完成梨园惊梦订单。温馨提示:戏服不可丢弃,否则后果自负。
任凡宇猛地回头看向后座——那件水红色戏服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车里,衣襟大敞,像是正等待什么人穿上它。更可怕的是,戏服的袖口处,一根乌黑的长发正缓缓蠕动,像是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