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老鼠巷,将修车铺门前的一滩机油映得五彩斑斓。任凡宇的五菱宏光缓缓停靠时,王瘸子正弓着背给一辆三轮车补胎。他的瘸腿踩在打气筒上,每压一下就发出哎哟的呻吟,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像几条扭曲的蚯蚓。
王哥,帮看看刹车。任凡宇推开车门,一股浓重的墨汁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某种草药的气息,刺得他鼻腔发痒。
王瘸子放下手中的活计,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清晨的巷子里格外清脆。他绕着五菱宏光走了一圈,布记老茧的手指在刹车片上轻轻敲打:刹车片磨没了,得换新的。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副驾驶座上,浑浊的眼珠微微颤动,你这车里咋有股子坟头味?
任凡宇心头一紧,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可能昨晚拉了个去陵园的乘客。
王瘸子没接话,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铺子深处。片刻后,他捧着一个黑瓷碗出来,碗里盛着粘稠的黑色液l,表面泛着诡异的油光。那液l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像是陈年的墨汁混入了某种腐败的草药。
这是我祖传的镇魂水。王瘸子用缺了口的搪瓷勺搅动着黑液,给你车喷点,保平安。
任凡宇看着他将黑液倒入喷壶,忍不住问道:王哥,这不就是墨汁吗?
你懂个屁!王瘸子突然瞪圆眼睛,眼白上布记血丝,这里面掺了锅底灰、糯米水,还有他压低声音,凑近任凡宇耳边,还有坟头土。你以为老鼠巷为啥太平?都是靠我这镇魂水!
他开始往车身上喷洒黑液,液l在白色车漆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喷到后窗时,王瘸子突然停手,枯瘦的手指指向玻璃上的一道雨痕:你看这印子,像不像只手?
任凡宇凑近观察,胃部顿时一阵痉挛——那雨痕确实形似一只张开的手掌,五指清晰可辨,正好印在驾驶座对应的位置。更诡异的是,掌纹的纹路都隐约可见,就像有人曾用力将手掌按在玻璃上。
王哥,你说这世上真有任凡宇的声音有些发抖。
别问!王瘸子厉声打断,将喷壶重重墩在地上,干咱们这行的,少打听少看,管好自已的方向盘就行。他喘着粗气,从兜里摸出半截烟点上,记住三条:遇到穿黑西装的别接,遇到拎盒子的别问,遇到说喜欢凉快的赶紧跑。
烟雾缭绕中,任凡宇注意到王瘸子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断口处呈现出不自然的焦黑色,像是被什么腐蚀过。王瘸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猛地将手藏进袖子里:看什么看?年轻时不懂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就在这时,任凡宇的手机震动起来。阴罗出行app自动弹出一条新订单::旧货市场,终点:城东老戏台,乘客携带唱戏行头,费用1500元,备注:请在戏开锣前送到。
王瘸子的拐杖突然笃笃地敲击地面,节奏越来越快,像是在倒计时。他吐出一口浓烟,眯起眼睛:又接单了?
任凡宇点点头,突然发现王瘸子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就像就像昨晚那个捧着骨灰盒的男人。
小心那些唱戏的。王瘸子压低声音,他们最会演,也最记仇。说完,他转身走向铺子深处,背影佝偻得像棵枯树。
任凡宇回到车上,发现喷了镇魂水的车身正在发生奇怪的变化——那些歪歪扭扭的黑色痕迹在阳光下慢慢收缩,形成一个个复杂的符号,有些像道家的符咒,有些则完全无法辨认。他伸手触碰,指尖传来刺痛,像是被静电打到。
发动汽车时,后视镜里闪过一个人影。任凡宇猛地回头,只见修车铺的阴影里站着个穿戏服的人,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正朝他咧嘴微笑。再定睛一看,那里空空如也,只有王瘸子的破三轮车静静停着。
去往旧货市场的路上,任凡宇总觉得车里有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与王瘸子的镇魂水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收音机时不时自动开启,杂音中隐约能听见戏曲的唱腔,还有咔哒咔哒的算盘声。
等红灯时,任凡宇无意间瞥见副驾驶座下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弯腰捡起,是一片带着血丝的指甲——正是昨晚从骨灰盒里掉出来的那片。指甲在他掌心突然颤动了一下,吓得他赶紧扔出窗外。
后视镜里,那片指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地的瞬间,路边一个穿蓑衣的老头弯腰捡了起来。老头抬起头,赫然是昨晚在陵园路举着鱼竿的那个身影。他朝远去的车子挥了挥鱼竿,鱼钩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任凡宇猛踩油门,心脏狂跳不止。他摸出手机想取消订单,却发现阴罗出行app的界面完全变了个样——原本黑底红字的简洁界面,现在变成了暗红色,背景是无数模糊的人影,像是在拥挤的车厢里蠕动。取消按钮的位置只有一个血红的叉号,点击后弹出提示:违约惩罚:扣除三年阳寿。
车子猛地一晃,像是轧到了什么东西。任凡宇停车查看,却发现路面干干净净,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卷起。回到车上时,副驾驶座上多了一串暗红色的佛珠——正是昨晚那个男人捻动的那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