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佘万霖才想起这事儿,便问他:“你想给你弟赎身?” 张永宝使劲点头,又对佘万霖哀求到:“是,小东,不,哥!你不知道,我们三江这边卖孩子的不少,买卖是蔡闲子他家的,就只能卖给他,其实这倒也不怕,最怕……” 他满眼都是惶恐,又左右看一次,才压低声音对佘万霖道:“最怕,最怕卖到金滇皑城子,尤其是男娃,去了几年若没人赎买……人就没了,呜……求你了小东家,您大恩大德,就帮个忙吧……” 佘万霖闻言心里一动,收了那两枚铜钱对张永宝点点头:“那,那我暂且给你收着,你可是听了什么闲话?却别听他们瞎说,什么人没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哦,花钱买个人回去杀着玩么?” 张永宝擦擦眼泪:“不是,不是闲话,这事谁都知道的……”他惶恐的又看一次左右,这才对佘万霖说:“小东家,他们说老谭家,在在~在山里养了一只恶龙,说是他家大富大贵全凭这龙镇山哩,那龙,是专门吃男童的。” 本来以为是什么神秘的话,却不想,是这样的幼稚言语,佘万霖忍笑:“哦,知道了,恶龙,恶龙?” 张永宝满面严肃:“对呀!那龙三头六臂,八只足,还铜头铁额,月月少说吃十个男童……” 佘万霖打岔:“得得得,那不是蚩尤就是哪吒,要么就是个成精的蜘蛛儿,就没龙长这样的。” 他打小穿的袄子小褂,那上也有那东西,比龙少了一个爪儿叫做蟒。 张永宝咽了一口吐沫,半天才挣扎道:“反正,反正就那么个意思吧,都知道谭家有龙,就养在康纳山里面,还……还,一到春分就在山谷里叫唤,真的,反正,送到金滇的男童都是这样,开始几年等家里赎回去,若不赎,后来……就都没消息了。” 佘万霖自是不会轻易相信,就斜眼看他。 张永宝吸吸鼻涕:“若不是这样,我老家几个长辈,也不会看到我,就说让我看羊蛋去,这事儿不能明说,都知道是个啥意思,这是,让我想法子呢,可我有啥法子……” 他越说越难过,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存够羊蛋的赎身钱……也不知道这么久了,羊蛋是死是活? 船下张永春等的不耐烦,就唤了几声。 这孩子不敢多耽误,就看看佘万霖握着两个钱的手掌,又对他拜拜,这才扶着绳儿下了船去了。 看着两个少年又提着大篮子走了,佘万霖才握着钱回到舱内,随手将两枚劣钱丢在桌面上,再把一碗杂菜饭放在一边。 今儿那田财主舍了大钱,杂菜饭里竟有一片能见的带毛豚肉。 老臭正蹲在碳炉边上熬肉粥,瞧见那钱便笑道:“呦,爷儿这是哪里发财去了?” 佘万霖却笑着问他:“臭叔,你可知道~康纳山么?” 这话一出,老臭脸色当下就严厉起来:“康纳山?你是怎么知道康纳山的?” 他从自家消息线上年年都能见这名,只可惜花了无数代价,至今派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佘万霖走到碳炉边上,蹲下盯着那粥道:“你知道呀?” “恩!”老臭点头,赤手将粥罐子放在地上,这才满面严肃的对佘万霖嘱咐:“咱这次出来只当是长见识了,您好吃好喝,想耍子就耍子,爷是精明伶俐的,有些事儿不用点都透,尤其明儿去了金滇,康纳山什么的更是提都不要提,成不成?” 佘万霖满面的不在意:“成不成的,你得告诉我是什么事儿,我先听听再说。” 老臭为难:“你这孩子,不是,我可刚夸了你!” 可惜这位已经学坏了:“你可别夸我,我比小宝他们大不了多少,你先说,我且听,满意了我就不问了。” 老臭吸气,半天才声音飘忽道:“我若说,那地方有妖孽吃人呢,您可信?” 燕京小南山外驿站,霍七茜换了管家婆子打扮,正在陪一个待嫁的新娘子闲话,新娘子知道她是镖局派来贴身保护自己的,就不让她端茶倒水,只让她站着伺候。 倒是那位打金滇来的喜婆婆话很多,人家就全然不顾这小新娘今年才十六,小脸儿都吓白了,还在那边?N啵?N啵的絮叨。 “咱们金滇有个康纳山,好家伙,那里面住着龙王爷,是要吃小孩哩……”第231章 青色缠枝花的调羹在白瓷碗内咣当几下,百合梨片绕着瓷碗打着旋儿,两粒枸杞子儿飘在透彻的方冰之上,怪炎热的天气,单是听这装冰的响动,就令人垂涎欲滴。 小南山从来都比燕京冷,也比燕京热,燕京就有个百泉山格挡着风霜雪雨,它就舒坦,小南山可不是,小南山就是土坡儿,它便什么都挡不住。 这才五月中,就有了些暑伏的气韵了。 有着薄茧的手端起白瓷碗,用调羹抵住冰块用了几口汤水,身上燥热立去,黄姑娘就发出一声赞叹,又对站在一边的霍七茜说:“七姐可要用一碗?” 一碗放置了冰块的百合梨要二十文,霍七茜也知道这新娘是与自己客气,便笑着道谢说:“可不敢!小姐还是自己用吧,我这样的粗糙人,也配用这样的好东西,再者,我这样的肠胃,受不得这种凉物。” 脸色蜡黄,身材瘦小,头发稀薄,样貌很是一般,眼睛却晶亮,晶亮的黄姑娘笑笑,抬手饮了汤,又拿起放在一边绣了玉兰花的手帕擦嘴,姿态颇为矜持的吩咐朱婆子:“我且歇会。” 又与七茜儿道:“劳烦姐姐费心,把我那些东西收拢一下,咱明日就要动身了,我不放心呢。” 这朱婆子刚到小南山半日,是她金滇夫家那边送来接亲的管事婆子。 她也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两个看着啥也不懂的小丫头。 霍七茜对黄姑娘点点头,又眨眨眼。 这俩人通完消息,黄姑娘就寻了一个小藤筐,将洗干净的碗勺用布细细裹了,还小心翼翼的收拢起来放好。 这就是几样满大街都能买到的瓷器,却是她从娘家拿出来的唯一实物,也是她母亲活着的时候给她置办的食器,而今也就剩下不成套的八样了。 朱婆子心里紧张,笑的尴尬,还不正不歪的行了个礼,又小心翼翼上前扶了黄姑娘躺下,放下床铺幔帐,这才轻手轻脚的与霍七茜出了房门。 出了门走了几步,这朱婆子才出了一口长气对七茜儿道:“哎呦,怪道我们家老爷非要娶个高门姑娘,好家伙,这讲究的,就整的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七姐?不若您去我那下脚处,咱姐俩虽是头回见面,却一见就亲……” “我那边有事儿呢,明儿吧。” 霍七茜闻言嘴角抽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随意对答一句,转身也躲了。 这金滇来的婆子啥也不懂,还满身是嘴,就生怕人家把她当做哑巴卖了。 她话多到一坐下,也不用人问,便把她家祖宗,还有家里八条街的邻里关系都报备清楚了。 是个大家管事的,就没有这样的。 与朱婆子分开,绕过驿站偏院,取小路到了隔壁院客房,七茜儿进门便看到白英也在收拾。 看她进来白英便笑说:“唬住了?” 霍七茜笑:“唬住了,把那婆子被她吓的够呛,都不知道怎么巴结好了,就云山雾罩的说了一大堆闲话,又被人家撵出来了。” 白英想起黄姑娘端起来的样子,就莫名想笑:“难为她了,也是不容易。” 霍七茜挣鞋上坑,靠着被子想了半天儿才笑道:“恩,是不容易,到底这姑娘不错,以后日子~总差不了的。” 白英点头,将四五双牛筋底的靴子绑好,又想起那黄姑娘的本事,也是一声叹息说:“嗨,凡家里有个有良心的,也逼不出这幅心眼子,不争作甚?再坏也就那样了。” 霍七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这驿站跨院内睡的这位新娘姓黄,名叫巧娥,人家可是血脉很纯的燕京人士,她家祖上也没出过什么大官儿,却受祖宗眼亮的便宜,选了在燕京城存身。 在燕京做官虽难,混个小吏却容易,只要认识字,知道些简单的律法规矩,都不愁混上一碗衙门饭吃。 那黄姑娘家上数好几代,借着地利的便宜,就都是在工部衙门里做小吏的,也算是官吏人家吧,钱更弄了不少,住宅甚至是在燕京西边置办的。 陈大胜安排霍七茜随着小南山鸿鹏镖局的马队,送这位黄姑娘下嫁金滇,也皆因这位姑娘的送亲队伍,实在是太好混进了。 人家就是带着三百贯嫁妆赔偿钱出来的,真真是要啥没啥的,还得自己出钱随镖局车到金滇,霍七茜这个管事婆子的身份,便不打眼。 有关于黄新娘故事,就得费点子笔墨了。 怎么说呢,黄巧娥命不好,她父母死在十年前燕京闹腾那一晚,那晚他爹在工部被歹人袭击,当下就死了。 她娘受一场惊吓缠绵病榻,没多久就丢下黄姑娘与她的两个哥哥也撒手人寰。 那年黄姑娘十四,她自己也没想到,就因父母给她留的一笔价值几百贯的嫁妆,她的两个哥哥加上两个嫂子,就想着花样阻止她出嫁,那真是不堪回首的十年,到了去岁年尾,家里甚至想让她出家做姑子去。 衙门小吏位置,那也讲究个父传子,她父亲没的太利索,这工部小吏的位置,她两个哥哥就没接替上,家里日子便渐渐式微了。 最惨就是,她母亲活着的时候厉害,对俩嫂子算不上亲切,便积了一些旧怨,亲爹娘没了,人家翻身做主,又不敢招惹自己的男人,就把恩怨报复在无辜的小姑子身上。 那街里面各种谣言,说黄姑娘命硬的,说她是石女的,甭管什么闲话吧,这就都是黄姑娘家放出来的消息。 谁家娶媳妇不会侧面打听下人品,很显然,黄姑娘这人是耐不住打听的。 从黄姑娘手上的老茧就能窥探出黄姑娘过的日子,必是十分艰难,还饱受折磨。 可她家里的兄嫂绝对想不到,这姑娘都二十四了,还一直没断了出嫁的念头,人家也是真耐的住脾气,就花了十年时间收集证据,最后就跑到衙门官媒那边控诉说,我已经这么大了,哥嫂却不让我出嫁。 这就犯了国法,官媒就管的着了。 人家带着衙役来家里询问,你家姑娘都二十四了,你们怎么不给人家安排人家,还有这些年的罚金,你们怎么不来交啊? 燕京可不像一般乡下,谁家有个嫁不出去的衙门里立刻能知道,便是不知道也有人主动揭发。 燕京每日里多少外来的人,这黄姑娘家住的地方又在西边,那边官眷多,不好招惹不说,为名声也没哪家主妇游门子的。 这衙门来问话,她兄嫂自有话说,不是不安排,是我这妹妹有隐疾,嫁出去不是坑了人家么? 话还是应付外面那个老话,却不想人家黄姑娘早就准备,人家就拿着燕京十多个有名医馆坐堂大夫的方子出来说话。 吃不饱身体虚弱就有,隐疾什么纯属胡说八道。 衙门里来了人,她兄嫂也害怕,还寻了有体面身份的街坊来家里说和,这几份方子一出,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兄嫂便无法抵赖,只能臊眉耷眼的应了官媒的安排,同意安排妹妹出嫁。 可黄姑娘已经不信任家人,就跪求官媒做主,这官媒自有给大龄姑娘安排婚事的责任,可能折腾到官媒手里的婚事,其实也没啥好婚姻。 人家问黄姑娘,你想要个啥样的? 黄姑娘就说,要个门当户对的,还要离家越远越好,其余无所求,只身体康健的就成。 这话说的漂亮,须知老黄家历代衙门小吏,那门当户对,就好歹也是个衙门里做小吏的。 至于越远越好,身体康健,这也是给官媒留有余地。 那官媒回去,没多久便帮黄姑娘合了一门亲。 说是金滇皑城衙门下一个书办老爷死了妻子,他不求女方多好看,就求一个燕京里清白人家的姑娘就成。 若是没小姐愿意,那就低一等寡妇也成,甚至带一个女孩的寡妇,他也是愿意的,只要是燕京女子就可以。 这位书办老爷也是吃惯的嘴儿,他家里条件真正一般,人生起步就是父母给他娶了燕京出身的媳妇儿。 这还是头些年战乱的祸端,人家流落到那儿,他捡着了。 那燕京姑娘在燕京里不稀罕,可是到了金滇这样的边城,凡有聚会,带着夫人赴宴,一开口,我这媳妇儿,燕京人士! 多体面啊。 书办老爷想娶燕京出身的媳妇儿,却没有什么银钱,求了官媒,也最多给了三十贯聘礼。 三十贯在金滇是个钱儿,在燕京就啥也不是。便是嫁给燕京街面普通的人家,那也得二三十贯呢,又何苦嫁那般远去。 如此,金滇书办老爷这美事儿,就一直挂在官媒那边足足有三年,可谁能想到,这门亲事就像是给黄姑娘预备下的。 门当户对,身体康健,虽是鳏夫,前面没的那位却没有生产,如此进门便能做主了。 黄姑娘自然想嫁,她哥嫂愤恨,自然是收了聘礼就打发这姑娘出门去了。 人家真就是一身衣裳,带了八个瓷器出的门。 可万想不到的事儿,这姑娘也是一重一重的坑等着她兄嫂呢。 翻身人家就到衙门里再次上告了,她没告自己的哥哥,告的是家里外人,说是俩嫂子盗窃了她的嫁妆。 几百贯的官司,人家手里有父母留下的嫁妆单子,又请了名声好的讼先生,找对路子,这俩嫂子就被带走问话了。 她嫂子被官差锁拿,没走到衙门裤都尿了,大老爷一开堂,还没问呢,就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了,还互相推诿呢。 家里自乱成一团,第二日便有族亲,亲家长辈与她来谈判,意思是一家人何苦闹腾的这般难看,忍耐一下走开吧,那打着骨头连着筋呢…… 可黄姑娘却说,可我名声已经坏了,年纪也大了,嫁妆更没有,如今就拼个鱼死网破,也要给老黄家换两个贤妇,不然……老黄家前程一定毁了。 到了这会子,人家依旧不说俩兄长一个字的坏话,可是她两个兄长已经被媳妇娘家亲戚打的一头包,又加上各自家里都是三四个孩子,亲娘被抓走了那就要折腾。 日子就没法过了。 一个姑娘出头与母家,亲家两家族周旋,其中艰难外人无法想象,闹腾到最后,黄姑娘得到两个嫂子退赔的嫁妆钱二百贯,又有亲家老爷与她的一百贯赔偿,买她自己去外面说是个误会。 黄姑娘拿了赔偿离开了家,衙门出于对她的同情保护,就给她的夫家去信说,新媳妇娘家兄嫂身体不好,受不得长途颠簸,让他们派人来接,而黄姑娘就被悄悄送到小南山待嫁。 一二般官司谁去管这个后续,能这样照顾黄姑娘,也是因为这姑娘做事周全。父母都没了,受了那么多苦,有的姑娘心思细腻真就一根绳子吊死了。 可谁死谁可怜,跟活人有什么关系?人家至多哭几声,死人不能争辩,还不是什么屎盆子都能给你扣上。 人家这位就不死! 真真是卧薪尝胆十年,把属于自己的都争取到了,最后还挺仁义,到底维护住了娘家的面子,也给了嫂子家后路,更给了侄儿男女活路。 她俩嫂子也在公堂之上互相指责对方说,就是她偷的! 这罪名也是确定的。 又有黄姑娘良善,愿意出头谅解,与大家好言解释,拿了退赔俩嫂子也就回家了。 如此,这黄姑娘行事便符合衙门各级老爷的仁义之道,他们便照顾到底了。陈大胜知道了这件事,也就顺势给他媳妇安排了个身份。 现在只要是个江湖人士,进入金滇费心费力,还耽误工夫。 其实委屈不委屈的后话,人有一世要过,谁知道谁的报应在哪儿呢。 黄姑娘家早就式微,又一直在吃老本,这次赔偿,也是找了燕京里的团头,卖了祖宅才拿的出赔偿。 这人从西边出去,再回去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再者,那么大一笔卖祖宅的钱入了袋,她俩哥哥本就不成事,更没有护住家财的脑髓,被人设套子早晚的事情。 黄姑娘一步一步将人性人心是算透了。 对比前世,霍七茜最佩服这样的女子,她知反抗,更不逆来顺受。 她与白英是昨日到的,到了孙镖头的意思是,她可以装成黄姑娘的贴身管事婆子,她也就欣然应允。 黄姑娘自然是愿意的,甭说贴身伺候的婆子,人家是要啥没啥的。 想到这姑娘所作所为,霍七茜便叹息笑道:“人家聪明可不只是这一点。” 白英笑笑:“要我说,钱在兜里,到了金滇现卖都来得及,何苦在小南山这边折腾?” 七茜儿笑笑,眯起眼睛歇息了没多一会子,外面就有伙计来说,小南山的几个掌柜到了。 霍七茜住的这个边缘院子有个空房,专门就是给这位黄姑娘放嫁妆的。 人道空房,打开孙镖头当铺里收来的喜鹊登枝老漆箱,霍七茜抱着账本与几个掌柜过东西。 什么灰鼠皮,兔儿皮,羊皮的袄子,褂子,裙子。 什么素绸,老绸的单衫,罗裙……。 还有细布,单色绸各色两匹,漆器,锡器,有燕京老字号标记的瓷器各一套。 杂木家具成套,外加三十件银制包金首饰。喜鹊花,百子花样幔帐两套,撑东西的被褥铺盖有六套。 这些东西杂七杂八合拢起来,也硬是拼凑出个十八抬。 那位书办老爷给的聘礼是三十贯,这位黄姑娘就置办了三十贯的东西,多一文都没有。 东西虽是在小南山置办的,拉到金滇,那就叫燕京货。 人家心眼就长在这里了。 黄姑娘手里还有两百多贯,人家却不预备花了,也不预备露了。 她没有娘家可回,唯一傍身的东西就是这些钱,如此换成小金鱼儿,贴身衣裳里缝了。 这些掌柜送来东西,霍七茜根据单子过样,数好了就让白英拿红布包裹起来,再取红绳扎起来放在箱子里面。 人家黄姑娘会做人,东西一到,就有孙镖头抱着红纸裁剪好的单子来,亲坐在那边一样一样的给这姑娘写嫁妆单子。 总归这个世上有良心的人还是多些。 大家一番忙乱,直到天模糊黑的时候,七茜儿才捧着一个蒙了红布的朱漆大盘,去了黄姑娘屋里。 黄姑娘又在发呆,看到霍七茜便站起来行礼道:“又让姐姐为我费心了。” 没了那朱婆子,她礼数很周全。 霍七茜笑,对她劝到:“快算了,到底有外人,明儿起,这架子就得端起来了。姑娘一番心力耗费尽了,没的为这缠磨人的礼数露了马脚,好让那婆子说嘴,那一看就是个话多的。” 她说完,将大盘放在床榻上对黄姑娘招手:“过来看这是什么?” 黄姑娘迟疑,走过去打开红布,当下就呆了。 那布下放着一整套大红妆花云凤喜服,最上面更有几根红绒花儿,外加一根金灿灿的凤钗。